街上的人漸漸的少了起來,隨著夜色更深,原本熙熙攘攘的花燈節逐漸安靜下來,有的比較冷清的店家也已經收拾東西回去了,但是紀顏寧所在的攤子前還有好一些人。
終于輪到了沈青逸,他執黑子先行。
掌柜的看到是沈青逸,先是愣了一下,正想和大小姐說話,只見大小姐正專心看著棋盤,他也不好說什么。
旁邊的兩個棋盤已經換了好幾撥人,和沈青逸的棋局始終沒有分出勝負。
紀顏寧看了一眼棋盤,并沒有著急落子,輕蹙起眉頭,猶豫了一會兒轉身將手指的白子落到了旁邊的棋盤上,又將對手逼入了死路,然后沉思片刻,才落了沈青逸棋盤上的棋子。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他的棋藝倒是不錯。
旁邊換了幾批人之后,沈青逸終于落了下風,漸漸被紀顏寧壓制住了,最后竟還是輸了。
沈青逸看著棋局,輕嘆了一口氣。
紀顏寧道:“公子棋藝很好。”
沈青逸抬起頭,才發現周圍的攤位之前已經沒有了其他的挑戰者,而寶昌記攤位的場地里,小廝們正在收拾著東西,他看棋局入了迷,竟是一時沒發覺。
“可終究是輸了。”他有些失落道。
“棋局高深,有輸有贏,輸了也不能說明棋藝不好。”紀顏寧說著轉頭對掌柜道,“把那價值六百兩的綢緞拿過來,送與這位公子。”
沈青逸以為她覺著自己是為了那價值一千八百兩的綢緞而來,便急忙擺了擺手:“姑娘不必了,我只是見姑娘棋藝高超,所以想來切磋一番,并非是為了獎品。”
紀顏寧淡淡一笑:“總歸今日我們店里獎勵還未從出去過,就當圖個彩頭吧。”
沈青逸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紀顏寧,她的笑很淺,在周圍五顏六色的花燈映照下顯得熠熠生輝,在他的心間不經意間開出了一朵絢爛的花。
他不知怎的就應了下來。
待他反應過來之時,紀顏寧已經帶著人離開了。
掌柜看沈青逸獨自一人,便道:“沈公子,我們幫你把東西直接送到府上去即可。”
沈青逸頷首道謝,忽的又不解:“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掌柜的臉色一凜,隨即道:“剛才那位是我們家大小姐。”
既然兩家的婚約已經取消,他也不便再說什么。
他家大小姐這么好,長相好,脾氣好,還贏了那么多東西,說明本事不小,沒想到竟然被沈家嫌棄成這般模樣,還退了親。
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可怕是哭哭啼啼不愿意見人了。
掌柜一想到這里,他對沈青逸的態度更是冷淡,直接拂袖走開了。
沈青逸還未明白過來是怎么一回事,便只見他們都不愿意理會自己了。
街上其他的商戶已經陸陸續續撤了自己的臺子,只留下懸掛在屋檐和街道上頭的花燈,讓他感覺到今日所經歷的一切都猶如在夢境之中一般。
直到回到了府中,他才有些懊悔沒有詢問她的名字。
不過既然她如此出彩,在滄州城必然會有人討論,到時候便會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
“少爺,自從你回來之后便一直都在笑著,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在一旁伺候的小廝不解地問道。
從昨晚回來便是如此,今兒一早還是如此,感覺他家少爺變了個人似的。
沈青逸斂住了神情,正色道:“你凈胡說,我哪有一直笑。”
小廝裝傻道:“哦,原來沒有啊,那剛才是誰一直走神,奴才喊了好幾句都沒有聽見吶?”
聽著小廝打趣自己,沈青逸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了一聲:“有何事?”
小廝說道:“門外有兩個送綢緞的小廝,說是少爺在花燈節上贏的。”
沈青逸這才想起來,說道:“拿去給母親處理吧,應該都是些上好的料子,給妹妹們裁幾身衣裳。”
小廝應了下去,便出了房間。
沈青逸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低頭苦笑一聲,自己與那姑娘只是有一面之緣,以后能不能見到還另說,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倒是失了平日里的修養。
他心中暗道,自己只是因為那姑娘出色的琴藝和高超的棋藝才想與她切磋的,并無其他意思。
沈青逸如此想著,便靜下心來看書了。
只是才過了一會兒,小廝急匆匆地小跑了進來:“少爺!”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抬頭道:“何事如此慌張?”
“夫人讓你過去呢,她好像很生氣。”小廝說道。
沈青逸微微蹙眉,母親在生他的氣?
從小到大,母親對他都是極其溫和的,鮮少有生氣的時候。
他倒是沒問什么,徑直往母親的院子里走了過去。
“母親。”沈青逸上前行禮。
“跪下!”沈夫人怒道。
沈青逸驚訝又不解地抬頭看著母親,問道:“母親為何生氣,總得讓兒子弄清楚再說。”
沈夫人指著旁邊放置的綢緞,質問道:“母親費盡心思替你退了婚,讓你擺脫紀家那個不要臉的大小姐,你如今卻還和寶昌記有聯系,這不是在存心打我的臉嗎!”
沈青逸聽著母親這么一說,問道:“這些綢緞是兒子昨晚花燈節贏來的,與寶昌記又有何干系…”
他的話說到后面,漸漸地弱了下來。
難不成這些綢緞,都是寶昌記的?
“剛才那位是我們家大小姐。”
那掌柜昨晚說的話突然在他的腦子里炸響,難不成那個對弈的姑娘便是紀大小姐,他的未婚妻紀顏寧?!
他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見他這副樣子,沈夫人倒是有些遲疑起來,她問道:“你不知道這些綢緞是出自寶昌記?”
沈青逸搖搖頭,呢喃一句:“怎么會是寶昌記的呢?”
聽著他這么一說,沈夫人的氣消了不少,說道:“既然你是無意中贏下的東西,不知道他們是寶昌記,為娘也不怪你。但是你要知道,現在你和紀家的婚約已經取消了,便不要和寶昌記有所牽扯,讓有心之人看我們的笑話!”
沈青逸垂眸,他還是無法接受,昨晚的姑娘是紀顏寧的事實。
他問道:“母親真的看不上那位紀姑娘嗎?”
沈夫人一提起紀顏寧就氣得頭疼:“不過是個上不得臺面的,囂張又貪婪,完全不把我們沈家放在眼里!”
沈青逸朝著母親行了一禮,說道:“兒子還有事情,先回去了。”
沈夫人看著兒子臉色慘白,心疼地囑咐道:“你讀書別太用功了,身子要緊。”
沈青逸頷首,隨后便退了下去。
她是紀顏寧?
沈青逸快步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三哥,你這是去哪里?”沈燕蘭剛想去找母親,看見沈青逸這般行色匆匆,攔住他問道。
沈青逸不想解釋:“有事情出去一趟。”
說著頭也不回地往出府的方向小跑了出去。
沈燕蘭看著自家三哥的背影,微微蹙起了眉頭,他還沒見過一向極重形象的哥哥會如此匆忙,難不成真的有什么大事?
紀九他們正在收拾回途的東西,他們明日就出發回江州。
紫玉在盯著手下的人辦事,倒是怕他們粗心漏掉了些什么。
“小姐,掌柜的帶了沈公子求見。”鶯兒進了房間稟報道。
她看見紀顏寧仍在看著那把鳳尾古琴,已經看了一個早上了,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這把琴。
紀顏寧抬頭,問:“哪個沈公子?”
鶯兒撇嘴:“沈三公子。”
紀顏寧微怔,隨即淡然道:“讓他們在偏廳等我。”
她將鳳尾古琴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隨后便朝著偏廳走了過去。
一入踏進房間便看見了掌柜和昨晚與她對弈的那個少年。
原來他是沈家三公子沈青逸。
看起來倒是比他的母親妹妹們要好上許多。
“大小姐。”掌柜上前行禮。
紀顏寧道頷首,隨即拾步而上,坐在了主位上。
她的目光看向了沈青逸:“公子找我所為何事?”
沈青逸看著眼前的人,目光變得晦澀不明。
她竟然真的是紀顏寧。
心中僅有的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他說道:“紀姑娘從江州遠道而來,在下未與姑娘見過,實在失禮。”
紀顏寧道:“無妨,畢竟我們兩家的婚約已經作廢,沈公子如何都不算失禮。”
沈青逸解釋道:“此事我并不知情。”
“公子是今日才知道的退親之事?”紀顏寧抬眼看著他。
“我…”沈青逸垂眸,退親的事情母親與他說過,只是他對于紀顏寧并不抱任何希望,自然也不會插手此事。
紀顏寧見他遲疑,便道:“沈公子可還有其他的事情?”
沈青逸道:“昨晚見姑娘棋藝高超,有幸和姑娘對弈切磋,不知姑娘師承何人?”
紀顏寧正想說話,紀九從外面走了進來,拱手對紀顏寧道:“大小姐,門外有一個姑娘叫嚷著要見小姐,她說她是沈府的。”
聽了紀九的話,紀顏寧的目光看向了沈青逸。
沈青逸微怔,忽而想起出門的時候遇見了燕蘭,該不會是她跟著自己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