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雖是心有不安,怕吳修遠當真搶走了梁綠珠,卻也從內心深處產生了一種滿意之感。
“你給我聽好了,我會和你公平競爭,我一定會讓她看到我的好。”
沖著吳修遠高聲喊了一句,吳歧覺得渾身舒爽。
吳修遠清瘦的身軀并未絲毫停滯,可誰也不知道,他袍角下的手,早已經握成了小拳頭了,手背上青筋暴起,無不彰顯著主人的暴怒。
吳家宅院因為吳半場的歸來,熱鬧了許多。
吳歧早就準備好了接風宴,此時,席間除了羅氏不曾來,其余人都規規矩矩的坐著,大家面上一片祥和,只是,各自心里的想法則就耐人尋味了。
姜氏時不時的看向廳房外,如今,羅氏已經回來了,照著羅氏以前的性子,她怎可能缺席如今這么重要的場合。
她就靜靜地等著,等著羅氏出來唱大戲。
眉目十分自然的朝著吳半場瞟了瞟,她忍不住去懷疑,也不知道大哥知不知道這事兒,他要是知道了這事兒,那羅氏可有苦頭吃了。
吳三老爺看著自家夫人時不時的往外面看,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剛剛在房中,他家夫人可跟他說過無數次了,要他在自家大哥面前求情,讓大哥原諒原諒姜白銀,最好是能讓姜白銀又重新掌握之前的那些個藥鋪和當鋪。
可軍需一案將吳家害的不淺,自家大哥也差點是沒命回來的,這讓她如何開的了這個口啊。
而吳歧也正當猶豫著要不要跟他爹的說起娘親的事情,可又想著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前,多有不必,晚些時候再說也不遲,索性也就沒有開口。
“疫病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忽然之間,主位上的吳半場開了口,大家伙兒再不敢說別的,立馬扭頭看向了吳歧。
姜氏雖有心將姜玲瓏嫁給吳歧,利用吳歧站在穩固的位置,只是,吳歧如今可是掌控了吳家不少店面的賬本,這對姜白銀而言,始終不是什么好事兒。
于是,她用手拐子碰了碰一旁的吳三老爺。
吳三老爺迎著自家妻子看過來的目光,面上有過一陣困惑,這是什么個意思?
疫病的事兒她也并未了解過,難不成,還讓她胡說不道不成?
毫無疑問,吳三老爺被姜氏瞪了一眼,實在是沒辦法,只能附和道:“是啊,疫病那事兒怎么樣了?”
姜氏翻了個白眼,伸手在桌子上,恨不得死死地掐她幾下,可想了想,還是算了。
“是這樣的。”在眾人意想不到的時候,吳修遠忽然開了口:“大哥是被人冤枉的,之前已經將造謠的人抓住了,爹爹莫要擔心。”
吳半場聽了這話,頓時更加惱怒:“冤枉的,那人怎么不冤枉你,非得冤枉他。”
吳修遠存心幫吳歧解釋,但沒有想到吳半場卻異常苛刻了起來。
一時之間,他怔住了。
吳歧嘴角含笑,他爹的性子,他能不了解,所以,他才懶得磨嘴皮子去解釋了。
‘砰’姜玲瓏猛的將筷子放在不桌上,不滿的看向吳半場,吳半場這明顯就沒有向著吳歧啊。
她這表哥哥可是好事兒做盡了,到頭來,卻是引得吳半場一陣罵。
姜氏瞪了她一眼,不準她開口替吳歧說話。
人家吳歧才是吳家人,她一個沒有出閣的姑娘,又是暫且居于吳家,且不能多說,讓吳半場失望才是。
要知道,如果玲瓏嫁給了吳歧,往后,吳半場就是玲瓏的公公,若是一開始就得罪了吳半場,那可是得不償失的。
“你看看你,招蜂引蝶的,從沒個正經事兒,我才剛剛出門多久,你就能找個來路不明的丫頭沖喜了,你這心里頭可是有你爹我的,你就望著我沒被朝廷處死,于是,變著法子的,想氣死我不成。”
吳半場從未像現在這么嚴苛過,在以前的他看來,吳歧年少輕狂,是貪玩了一些,可通過這次的事情,他才算是大徹大悟了,吳修遠可還是吳歧的弟弟,年歲比他小了那么多,怎生也不貪玩,更是懂事。
他暗暗地想著,興許自己在教育吳歧上本身是存著問題的,她就不應該放縱他,絕對是不應該的。
“從今天起,藥鋪當鋪,全部留給修遠管,你既是喜歡招蜂引蝶,眠花宿柳,你就盡管去。”狠狠地朝著吳歧喊了一句,吳半場連著多看他一眼,都是不愿意的。”
吳修遠還沉浸在剛剛吳半場羞辱梁綠珠的話上,此時,也沒太聽得明白吳半場的話語,不過,多年來在吳家受人冷眼,他早就學會了遇到任何事情都安之若素,不問緣由。
姜氏也是怔了,原本想著如何將管事大權給自家侄兒爭回去,哪兒想到忽然之間,還有這么一回事兒啊。
她愣愣的看著吳半場,面上全是不敢置信。
吳家的大事兒哪兒能交給一個賤人生的賤種啊,與其如此,還不如給吳歧管著,至少這樣還是跟姜家沾邊的。
“大伯父,你可不能這么做,你知道我吳歧表哥這些時日做了什么事兒嗎,不但是幫了難明,平息了動亂,還將吳家管理的好好的,你要是不信你去問問趙大人。”
姜玲瓏的聲音適時的響了起來,姜氏也顧不得責怪她,連忙點頭道:“可不是嗎,這些事兒可都是大少爺做的,大哥,你可別錯怪了大少爺。”
言語之間,又踢了吳三老爺一下,吳三老爺趕忙也附和道:“是啊,是啊。”
姜氏瞪了吳三老爺一眼,只覺得這蠢貨簡直是氣人不已的,不論什么時候都只知道附和,多說幾個字都是不愿意的。
“這個吳家,我還是做的了主的,這不是商量,這是命令,不愿意吃飯就走,別跟我說些亂七八糟的。”吳半場冷冷的說了一句,姜玲瓏只覺得委屈至極,抬腿就跑了出去。
姜氏也循著理兒跟了出去,吳家幾個男人就沒有再說話,只匆匆扒了幾口飯,很快,吳三老爺和吳歧都下了桌,桌上就只剩下了吳修遠和吳半場。
“你這大哥,全然被他娘慣壞了,如今,竟還敢。”他只會的話沒有說出來,但是,吳修遠知道他的意思,他在責怪吳歧將羅氏接了回來。
很小的時候,他曾記得,羅氏是被老夫人親自送走的,還說,沒有老夫人的命令,永遠不能將她接回來,這成了吳家的秘密,唯獨吳歧不知道。
可不知道為何,一直以為他娘是在誦經祈福的吳歧忽然竟轉了念,不顧吳半場的反對,將她娘接了回來。
“修遠,你可還記得羅家姑娘,子陽的親妹妹?”忽然之間,吳半場開了口。
吳修遠點了點頭,有些不明了他爹是什么意思。
“那姑娘我是見過的,溫柔善良,可是一個適合當妻子的女人,你若是不反對,爹就替你做這個主了。”
聽著吳半場的話語,吳修遠面色一白,腦海里卻全是梁綠珠的影子。
“不。”幾乎是下意識的,她搖了搖頭,在吳半場十分困惑的目光中,她緩緩開口:“軍需一事兒還未徹查清楚,興許,羅家是有意為之,爹,咱們不可不防。”
這事兒,吳半場自然是想得到的,但就是如此,他更要兩家聯姻,緩和關系!
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吳半場索性也不跟吳修遠繞彎子了,直接開口道:“前兩日,我做夢老是夢到你娘,她告訴我,要對羅家好,羅家對她有養育之恩。”
吳修遠眼里閃過一抹深邃,記憶回到了許多年前的一個夜里,當時她娘身邊的老嬤嬤還在,她告訴了自己一個驚天大傳聞。
她說他娘明面上是羅氏的陪嫁丫頭,其實是羅家的私生女,羅氏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但這么多年來,他娘卻頂著許多罵名,從來沒有被人正聲過,即便是如此,最后,也還是被羅氏給害死了!
可羅氏呢,如今被她兒子接回來,竟又過上了當家主母的好日子,這老天爺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吳半場見吳修遠不說話,知她又記起了自家娘親,不由低聲道:“好了,你且想想,婚事一說不可急。”
吃過飯,吳修遠回房翻看吳十八送來的賬本,天色陰沉了也不自知,眼看著賬本還有好幾冊,他心知還得花點時日才能看完,這就準備讓栓子先回去休息。
誰知栓子撥了撥燈芯之后,這才道:“公子,我已經讓花巧匠幫你將這簪子修好了,按您的意思來的,在裂痕處鑲了金,完全看不出來摔過的痕跡。”
吳修遠接過玉簪子一看,果不其然,簪子果真被花巧匠處理的非常好,裂痕處不但嵌了一層金邊,還綴上了幾片雅致的蝴蝶蘭花瓣。
見吳修遠不說話,栓子湊了上來,問道:“公子,這是送給梁姑娘的?”
栓子跟著吳修遠這么些年來,就沒看到吳修遠對誰上心過,所以,雖然他口上是在問著吳修遠,心里則是十分肯定的。
“嗯。”吳修遠淡淡的從鼻子里應了一聲,嘴角也不自覺的帶上了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