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應到了沈衣雪目光中的變化,軒轅昰只覺得心中一涼,沒由來地生出一股慌亂之感來,似乎眼前白衣勝雪的女子,當真就是冰雕雪砌一般,似乎只要指尖的一點溫度,就能令其融化,消失,再不出現在自己的生命當中。
“丫頭…”他輕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慌亂,似乎想要將沈衣雪從那種難以描述的情緒當中喚出,然而出口之后,卻突然有種徒勞的無奈。
桃花醉骨丹的問題,他突然就再也不想追問下去了。
道空的聲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就算你當真與神界同壽,就算你的本體能夠延伸到六界,那有如何?”
這話問得相當無禮了,就連桃花姥姥也不禁皺了皺眉,看向道空的眼神有些不悅,沒好氣地道:“那你倒是說說,神界這次危機,該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若是知道如何應對,道空又怎么會如此狼狽,佛宗又怎么會損失那么多修者大能,導致孔微海建立妖宗也只能干瞪眼生悶氣?
道空頓時沒了脾氣,眼珠子轉了轉,又抬起頭來看著桃花姥姥:“這么說,桃花姥姥是有法子了?”
這一次不但桃花姥姥,就連包括沈衣雪在內的另外幾個人看向道空是神色也變了,似乎道空這個問題十分白癡。或者說,這個問題,本就十分白癡。
“廢話!”桃花姥姥一雙美麗的桃花眼瞪著道空,幾乎忍不住要噴出火來,“否則你以為,我不惜化為人形,將你們幾個召集到此,為的是什么?”
之前鬼霧漫出,佛宗損失最為慘重,之后孔微海宣布妖宗建立,又是從佛宗的地盤上硬分走了一塊,卻放過了道宗,道空心中本來就不平衡,再加上桃花姥姥“妖修”的身份,就更是看不順眼,聞言終于忍不住反駁道:“若非你說,知道真佛子的下落,你以為我會來?如今看來,莫不是在誆騙于我?”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軒然大波!
真佛子,那不就是歷劫么?
這一次就連軒轅昰也不禁動容,要知道之前他與歷劫,護著真魂剛剛融入身體,尚未醒來的沈衣雪,被天機門的人拖入深海,到現在也沒有歷劫的消息,如今道空竟然說桃花姥姥知道?
——真佛子歷劫若是歸來,必然不會坐視佛宗滅亡不理,甚至不會任由佛宗的地盤被生生分出一半去,道空當然十分迫切地希望歷劫回來。
且不論桃花姥姥修為如何高深,與神界同壽,本體蔓延六界,知道一個人行蹤倒也并非難事。只是,她是如何知道此刻道空心中所求?
或者說,桃花姥姥,是如何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心中所求?
沈衣雪一心急著離開神界,軒轅昰無比在意沈衣雪身上的桃花醉骨丹和天命的問題,孔微海好說,桃花姥姥是整個妖宗最大的倚仗,自然是無有不從的道理。
如今道空竟又說出遮掩一番話來,那么,此刻沈衣雪的心中突然有些好奇起來,桃花姥姥同樣召來了言寂,用的,又是什么非來不可的理由呢?
似乎是感覺到了沈衣雪的目光,言寂抬起頭,迎了上來,卻又因為少女目光中的探究,心中一陣發虛,竟是不由自主地偏頭避開。
這反而讓沈衣雪心中更加好奇。
卻不料桃花姥姥依舊鎮定從容,面不改色:“那倒不至于,真佛子現在人在…”
說到這里,就連沈衣雪也急忙放下探究言寂非來不可的理由,連忙回頭豎起耳朵仔細聽,只是還沒有等桃花姥姥說出來,就見地上的那一層厚厚的桃花瓣,瞬間失去了粉嫩嬌艷的顏色!
幾個人同時一驚,就見對面的桃花姥姥,一頭如同黑色綢緞般烏黑油亮的長發,突然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原本的光澤,絲絲銀色的發絲開始出現,不過轉眼的工夫,就好像落了一層積雪般,完全變成了雪白!
不但她的頭發在變白,就連她原本紅潤的,吹彈可破的肌膚也開始變得粗糙,黯淡無光,細細的皺紋開始浮現出來,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不知為何,沈衣雪突然十分敏銳地感覺到了四周靈氣的波動,似乎眼前的桃花姥姥身上的某處破了個洞,支撐著她的所有生機和靈氣,正從那破洞呼呼地泄露出去。
桃花姥姥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隨即又皺起眉頭,不滿地看了道空一眼,轉而望向另外四個人,先是沖著孔微海開口,聲音急切:“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然后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就算我不能出面,還有柳翁他們,若是日后當真敢又人欺負妖宗的修者,你去找他們,也是一樣!”
這話雖是對著孔微海說,針對的卻是道空。只是那如同交代遺言一般的語氣,還是讓孔微海美艷的臉上,現出一絲慌亂來:“姥姥,這…”
話未說完,被桃花姥姥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后面的話竟是一個字也沒有出口。
桃花姥姥雙手掐訣,地上層層的桃花瓣,瞬間飛起,如同回風舞雪一般,繚繞在眾人四周,再一次這當中眾人的視線!
有風從她的周身旋轉而起,裹挾著那些桃花瓣,瞬間形成一個大繭,將桃花姥姥完全籠罩其中。
桃花姥姥的聲音,就從那桃花繭中傳了出來:“那個代表道宗的小家伙,你所求最為簡單,將一身真氣,散入神界即可。而天魔女…”
沈衣雪正聽地發愣,言寂這是所求為何,竟然還要將身上的真氣散去,散去了真氣,他還是修者嗎?他還能繼續擔任神界道宗宗主一職嗎?
心中頓時冒出無數的問號來,沈衣雪剛要扭頭去看言寂,就聽到了桃花姥姥點自己的名。
沈衣雪心中陡然一震,連忙回神,就聽桃花姥姥的聲音繼續從那無數飛舞凌亂的桃花瓣中傳來:“天魔女,你想要離開神界,有兩條路可選,!一條,就是全力助神界度過這次劫難,待神界與其他域界的通道穩定之后離去…”
軒轅昰冷哼一聲,終于出言打斷了桃花姥姥的話:“姥姥你說的輕巧,只是也要看人家是不是知道好歹。”
道空哪里聽不出來,這話又是針對他的,方才桃花姥姥已經針對了他一次,他本來心里就無限窩火,只是礙于對方身份發作不得,如今軒轅昰一個連修者都算不上的小人物,竟然也敢拿話刺他,他如何能忍?
當下面紅耳赤,幾乎要跳起來,指著軒轅昰的鼻子,就要說“你說誰不知好歹?”卻聽軒轅昰衣襟繼續開口:“姥姥你還是直接說第二條路吧。”
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出桃花姥姥的人,只有無數的桃花瓣在半空當中飛舞。對于軒轅昰的無力,桃花姥姥也不氣惱,然而“格格”笑出了聲來:“第二條路,就是從葬神淵底下,進入鬼界,然后你們自己再想法子離開。只是…”
還沒有等桃花姥姥“只是”出來,沈衣雪就明白了桃花姥姥不怒反笑的原因,自己和軒轅昰,還是太天真了!
葬神淵的底下有什么,恐怕就連神界中的人都說不清,如今這桃花姥姥竟然要她和軒轅昰從那里離開?!還直接告訴她,那里通往鬼界,她和軒轅昰還要再想法子從鬼界離開!
不要說那鬼霧本來就是從葬神淵中冒出來的,就是那葬神淵,神界中的人都未必曾下到最下面吧?讓她和軒轅昰從那里進入鬼界,而鬼界還不知道是個什么情況。從這詭異的鬼霧來看,恐怕弄不好比神界更亂,她和軒轅昰跑到鬼界去做什么?還嫌麻煩不夠?
不過沈衣雪十分懷疑,桃花姥姥是故意這么說的,好讓她不得不全力幫著神界度過這一次劫難。
她能想到的,軒轅昰自然也想到了,于是再次冷哼,手中的戰天劍已經握緊:“姥姥的本體延伸到六界,難道就不能讓我和這丫頭順著您老的本體,回到修真界或者人界去?”
桃花姥姥對于軒轅昰似乎格外有耐心:“本來的確是可以是,只是…”
她的聲音比起方才聽起來似乎蒼老了不少,還透著一股濃重的無奈和疲憊:“本來的確是可以的,只是…只是…”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最后竟然堙沒在那一片桃花瓣的背后,緊接著,那托著桃花瓣紛舞飛揚的勁風,突然消失,一片片桃花瓣,就好像少女的驟然失去血色的臉龐,再一次如雪墜落。
不再粉嫩嬌艷,只有一片蒼白,若非依舊氤氳在空氣當中的桃花香,說是一場雪,也有人信。
“只是什么?”軒轅昰急忙追問,然而卻沒有任何回音。他上前一步再次開口追問:“若是神界無法度過此次劫難,那我和丫頭會如何,你告訴我!”
空氣當中靜悄悄的,桃花姥姥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又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軒轅昰的問話一般,挖暖沒有了任何回應。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突然化作人形冒出來的桃花姥姥,到底是在唱那一出,怎么話還沒有說完,就這么突然消失了。
道空也急了:“桃花姥姥,你還沒有告訴我,真佛子到底人在何處?如何才能再次回到神界來,你倒是說完再走啊!”
孔微海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了焦急關切的神色,下意識地抬起頭,朝著桃花姥姥現身的那一片桃林深處看了過去,然后卻再一次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