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年那會兒呀，日軍打到了八桂和龍城，那時候每天都是數不清的炮彈轟炸，我們租的房子也沒幸免于難，中了一彈，原本就少得可憐的家當全都化成了灰，不過還好全家人早就躲在了防空洞里才免于遭難。”
“等炮彈聲消失了好幾天，我就連忙帶了把鐵鍬回去，從廢墟里挖出了幾本雖然有些變形但還可以看的書，我當時那個開心！你們現在這年齡，已經很難明白在那樣的歲月里有幾本書的價值。”
“除了這…咳。”說著說著，楊振寧突然輕咳一聲，擺了擺手笑道：“這年紀大了呀，動不動就會憶當年，我們剛才聊到哪了？”
“您對現在物理教育問題的觀點。”吳斌微笑著回答道。
現在已經是晚上10點，但坐在客廳里的兩人都沒有想要停下這場談話，翁帆在拿了一條毛毯給楊振寧蓋上之后就回了房，絲毫沒有要破壞兩人興致的意思。
在談及教育問題時，吳斌從楊振寧的話語中讀出了他覺得大學里的物理教學似乎有些跑偏了，因為他們總是試圖用抽象的代數推導來取代物理過程和物理圖像的認知。
“哦對對對。”楊振寧點頭，“談談你的看法？”
吳斌：“我和您持一樣的看法，雖然現在舉出物理例子時使用了巧妙的數學處理，但是我仍然堅持物理思維是第一性的。”
“在思考物理問題時，物理思維和圖像是內容，數學相當于文字和語法。數學技巧可以大幅簡化物理計算，但不可過度夸大數學的作用。我個人是十分強烈抵制物理教材數學形式化傾向的。”
“極好。”楊振寧語氣雖然并不強烈，但看著吳斌的眼神中卻是又多出了幾分肯定。
“我們國家的科研雖然現在已經走上了正軌，但想要再次引領世界，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在這條路上，你這樣年輕的引路人是不可或缺的。”
“從今天和你的一系列交談中，我發現你雖然醉心于科研，但也不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之人，對所見所聞之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我相信若干年后，你的影響力必然會滲透到更多領域里去。”
“楊教授謬…”
但還沒等吳斌謙虛完，楊振寧就擺手道：“這種時候就不要謙虛了，和我說說你的心里話，有考慮過這些嗎？”
“我嗎…”吳斌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會兒，“我的確有在科研領域成為創新引領者的志向，不過對于更多的領域…暫時還沒有更多想法。”
楊振寧：“有這志向就好，就好啊…”
接著兩人的談話依舊沒有結束，在這寬敞的客廳中，他們又聊了許多，有關于學術的，也有關于生活中的種種。
不過作為活了將近一個世紀的大佬，楊振寧隨便拋出的一個回憶故事就充滿了傳奇成份。
比如他回憶他的父親楊武之，這個名字也許現在沒什么人知道，但在民國時期這位可是響當當的學術界大人物，在菁華當了20年的數學系教授，華羅庚以及陳省身等著名數學家都曾經是他的學生。
這種隨口說出來的事跡吳斌除了一句“牛逼”之外實在是找到另外的語句。
估計如果被他高中那位語文老師周文祥見到，必定又要批評他說詞匯貧乏。
不過從這些故事中，吳斌也明白了眼前這位老先生的童年就是在菁華園度過的，也難怪歸國之后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在菁華任教。
在西南聯合大學接受了當時國內最為頂尖的教育之后，楊振寧便去了美國，師從“原子能之父”費米開始了他的求學生涯。
學成之后他在各個研究所遇到的都是當時名動一時的偉大科學家。
比如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發現不相容原理的諾貝爾學者泡利以及因“重正化理論”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朝永振一郎等等。
他們一起爭論，一起探討，一起學習，一起創造，那是一個充滿奇跡的時代。
聽著這些吳斌只在教科書上聽過的科學家出現在楊振寧的日常之中，讓吳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總之很奇妙，仿佛各種傳奇就近在眼前。
最后是楊振寧實在忍不住困意，表示自己必須得睡了，沒過一會兒翁帆便走出來親切對吳斌說客房已經幫他準備好了，吳斌也沒推辭，說了聲“謝謝”便接受了。
再回房之前，楊振寧突然回頭看著吳斌說：“也許這句話你聽過很多遍，但我還是想和你說說。”
“是什么話？”吳斌問。
“我一直覺得我這一生最重要的貢獻就是幫助華國人改變了自己不如人的心理作用，我希望你能在這一點上做出更大的突破。”楊振寧說這句話時，神情異常的嚴肅。
感受到某種氣氛的吳斌也是十分認真的點頭道：“我會一生銘記這句話的。”
“那就太好了。”說完楊振寧便推開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如果覺得被子不夠厚的話，跟我說，別客氣。”翁帆在進房前笑著對吳斌說。
吳斌：“好的，謝謝您。”
“我第一次聽到他對年輕人說這樣的話，請不要把它當做壓力，這是他對你美好的期望。”
吳斌：“我會把它化為我的動力。”
“那樣就最好了。”翁帆說完朝著吳斌揮揮手，“那么晚安了。”
“晚安。”
隨著關門聲的響起，吳斌也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中，腦海中還回蕩著楊老那句“我一直覺得我這一生最重要的貢獻就是幫助華國人改變了自己不如人的心理作用。”
在那個為了模仿洋人而差點把自己文字都廢除的迷惘時代中，楊振寧獲得諾貝爾物理獎這一消息對于華國來說無異于一針強心劑，它代表著洋人能做到的，我們華國人也能做到！
這種自信能夠產生的動力，無法估量。
“做出更大的突破嗎…”吳斌躺上床看著天花板，“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