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八月九日。
宋亞離開高地公園趕赴芝加哥南城聯邦法院內,巴恩案已被打開休庭狀態,重新進入審理程序。
今天是控辯雙方挑選陪審團成員的環節。
“APLUS!案件在你身體未全部康復就展開重新審理,你認為是對你的追殺嗎?”
輪椅被推上無障礙坡道,有記者高聲問道。巴恩案是討論過后,宋亞和PGE律所以及手下們一致決定,積極尋求的,但對外肯定不會承認,輿論上聯邦法院把鍋接過去就行。
閃光燈不停在閃,宋亞依然戴著墨鏡,不過這次換了身合體的西裝,稍微化了點底妝,對外展現的精神狀態也好很多,他笑著抬手,五指向外張開擺動,示意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APLUS!與一個月前相比,你現在看上去棒極了!”有記者恭維道。
他露出苦笑,“謝…咳咳。”清了清痰,“謝謝。”聲音依然中氣不足。
現在記者們對他的態度很不錯,沒有七嘴八舌的搶話和陰陽怪氣,大部分人跟著輪椅的行進遠遠拍照,默契有序地依次提問。
“你怎么評價你的前私人律師在新墨西哥州現身并被送醫?”又一位記者問道。
宋亞又擺手不答。
上個月,古德曼在新墨西哥州被弟弟吉米送醫,這下沒法躲,很快被負責阿美利加音樂網站案的探員找到并監視起來。
據吉米說是哈姆林想把發聯系上他,告知古德曼的躲藏地點并讓他過去探望,哈姆林很擔心古德曼的身體狀態。
果然,古德曼跑路沒多久就患上了妄想癥,據自己的人打探到的消息,他對醫生聲稱自己對陽光和電磁過敏,之前每天都老鼠一樣縮在漆黑的民居里,也不知道怎么解決的吃喝拉撒問題。
吉米不想同流合污,趁機找到哥哥藏的部分巴恩案、唱片結算官司的原始卷宗還了回來,表達歉意和誠意。
但他也不想讓哥哥下半輩子在監獄里度過,于是繼續跟哈姆林合作,扣住其他黑材料,通過他的前女友金韋克斯勒,已和本方已經進行了數輪后續接觸和談判。
古德曼好像是因為自己秋風掃落葉般的雷霆行動下受迫性發病,俗話說就是被嚇的,這位前‘近臣’突然間就不構成威脅了,因為他的病是精神方面的,隨時可以被扣個精神失常胡言亂語的帽子。
但宋亞知道,吉米是個能想出扭轉局面的歪點子妖刀,勝利在望,他也不想逼迫太甚。
還有捏著錢躲在海外的哈姆林,哈姆林目前釋出的交易底線是錢可以還,不過他們是真的湊不夠六千萬還上,只能還一部分,而且他不做污點證人,回米國后除了人身安全保證甚至還想繼續執業。
言下之意就是讓快成廢人的古德曼把一切全扛了,古德曼雖然精神出了問題,但清醒的時間里應該是不同意的,所以吉米和金韋克斯勒也沒有松口,在金額,還有充當污點證人那件事上仍在和自己以及哈姆林三方拉鋸。
古德曼把自己玩成這樣是宋亞萬萬沒想到的,他頗為唏噓。
“傳言你接受了MJ同樣的神秘巫術治療,是真的嗎?”
思路被一名記者打斷,“純屬謠言,我只接受過芝加哥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醫學中心的專業治療,你們可以去求證。”
東海岸的2PAC死了,西海岸的Biggie死了,自己死里逃生后卻越活越好,外面八卦小報的相關陰謀論也陸續出爐,基本上除了說唱圈的老一套陰謀論,還把以前MJ被燒傷后的所有同款謠言改了改又全安在了自己身上。
再因為自己長期臥床和呆在室內,膚色變白了一些,那么漂白流言自然也逃不掉。
輪椅很快被推到法庭門口,他扭頭朝招呼自己的記者們招了招手,并拿起脖子上的銀十字架吻了一下。
陪審員的挑選程序比較繁瑣,法庭會從當地選民登記手冊中隨機抽出候選人名單,遠遠不止十二人,因為要從中進行挑選,將一些利益相關者或有明顯傾向的人剔除,控辯雙方還享有無理由要求某位候選陪審員回避的權力,不過該權力有使用次數限制,雙方各幾次。
這對案件走向非常重要,控辯雙方都希望留下對本方有利的陪審團成員,踢走可能會同情對方的。
同時他們和法官還得應付各種不敢明著來,但偷偷作妖想逃避耗時耗力報酬還低的陪審團義務的機靈鬼。
宋亞身邊除了PGE律所的人,還坐著戴安洛克哈德與威爾加德納,心中暗暗肉疼。
古德曼為了省下點律師費撈進自己腰包,毀約解雇了他們,當時就付過一筆違約金。
現在自己又為了盡快搞定巴恩案,又要把這些人重新請回來,本來收費就貴,一來一回…
他剛對古德曼升起的感慨瞬間沒了,不由更恨。
今天戴安和威爾還介紹自己聘請了一位聲稱能通過人類行為學,觀察出候選陪審團成員對被告人,也就是對自己真實看法的微表情大師。
米國很多官司,特別是有足夠錢燒的被告方都不介意請一位這種角色,大師們路線各不相同,除了善于觀察微表情的,還有的會說掌握了什么什么獨家科學算法,或者直接聲稱能通靈,總之是個玄學領域。
今天這位五六十歲的白人大師,在行業內聲譽不錯,據說由他參與挑選過的陪審團,本方勝訴概率會比平均值高出好幾個點,所以收費極為昂貴。
該環節宋亞本可以不親自到場,但因為大師需要觀察候選陪審團成員看向自己時表情的目光,他只能跑這一趟。
“APLUS,把這個戴上。”
威爾加德納手里拿了個什么防治HIV慈善活動的紅絲帶飾物,給他別在前胸,他和戴安以及其他律師團成員都有,胸前每人一個。
這搞的哪一出?“有必要嗎?”宋亞皺眉,他知道昏迷中托尼又和這個威爾攪到了一起,內心其實比以前更厭惡他了,如果不是因為他和托尼的合作客觀上起到了阻止古德曼,保護自己的作用…
但實際這種事很難說,如果最后托尼和蘇茜奪得了監護權,這些芝加哥當地根深蒂固的頂級律師會慫恿托尼做得比古德曼和哈姆林更絕、更‘干凈’也說不定。
“等下你就知道了。”威爾哪知道他的實際心理,樂呵呵賣了個關子。
他和戴安心情非常好,作為夢幻律師團的領導成員剛在外面又打打出了一把風頭,特別今天科克倫沒來。
無論如何自己醒了,論跡不論心,現在需要和他們合作盡快搞定巴恩案。
一行人在被告席坐下,今天沒有旁聽者,巴恩案特別檢察官帶著前庫克里州檢察官查爾茲早在公訴席就位,不過態度已經模糊許多,特別檢察官老頭還和自己點了點頭算打招呼。
很快,巴恩案的審理法官,一位四十歲左右,書卷氣很濃的白人男性出現,走向高高的法官席。
眾人紛紛起立,“不用,APLUS。”法官態度也很親切,笑著阻止雙手撐著輪椅扶手試圖站起來的自己。
“等等,你也參加了?”法官突然問。
“什么?”宋亞發現他正直勾勾看著自己胸前的紅絲帶。
“是的,法官大人,我們的都參加了。”威爾趕緊代他回答。
“很好…”
法官很高興,原來他胸前也別著一個紅絲帶,同款,“我們需要喚醒民眾對HIV的重視,這是全體市民的社會責任…”他沒馬上坐下,當場來了段關于HIV防治問題的即興演講。
原來如此,宋亞偷偷朝威爾加德納遞了個贊許的眼神,花重金請來的頂級律師就是辦法多,路子野。
威爾得意地快速眨了下眼睛回應,至于他到底怎么打聽到的這些,估計也是獨家秘訣了。
法官演講結束,“好了,這只是我的一些個人淺見…坐吧,都坐吧。”他雙手往下按,同時瞥了眼公訴席。
“對對,您說得太對了法官大人。”
宋亞和威爾等人齊聲附和,鼓掌,并且趁坐下的時機也偏頭望向公訴席。
特別檢察官和查爾茲他們摸摸光潔溜溜的胸口,陰沉著臉坐下。
哈哈,是個不錯的開門紅。
“你大學畢業后參加過飛車黨組織對嗎?”
很快正式流程開始,法警將十二位候選陪審團成員帶入,這只是第一撥,后面還有。
隨后是提問環節,威爾加德納開始拿著資料詰問一位三十多歲的白人男子。
“呃…只是哈林摩托車友俱樂部而已,很短暫。”白人男子回答:“后來我找到工作,就沒時間再參加了。”
“但你們還和車友保持著聯系和私人友情?”威爾又問。
“當然,都是我的朋友。”
威爾回身和大師交頭接耳后,“我們認為這位男士不適合擔任陪審團工作。”讓法官將對方剔除出陪審團。
特別檢察官也派查爾茲展開詰問,將一位黑人大媽踢了出去。
“老娘還不愿意來呢!”黑人大媽罵罵咧咧走人。
但無論公訴方怎么努力,按這間聯邦法院所在南城選區的人口比例,十二位陪審團成員中至少也會有一半黑人,去年下半年自己負面新聞纏身的時候不好說,因為法庭會提前篩選出教育和收入水平中產和過往記錄良好的陪審團成員,底層黑人早被過濾掉了。
但自己被槍擊昏迷后的現在,這些黑人應該對自己抱有起碼的同情。
“對不起,我不想蔑視法庭,只是有點累…”
整個‘選秀’程序非常冗長,宋亞又開始發揮現實中的演技,慢慢合上眼睛打盹,然后腦袋重重往下墜了一次,‘清醒’后馬上向法官道歉。
“沒事,能理解,你自便APLUS。”
看來是位很好說話,對自己觀感算友善的法官。
芝加哥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