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喝也好,夏夏趁勢將這水潑掉了,男子笑盈盈的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笑話一般輕松。
夏夏不想再理會他了,她自己氣哄哄的跑到一旁坐下了,昏黃的燭光下兩人靜默不語,這莫家也變得更加安靜了。
蟋蟀一聲聲的叫斷了細雨,只聽得雨打芭蕉的聲音在院子里回響著。莫家,一向是如此的冷靜,但是它也會有波濤起伏的時候。
泉水鎮上,代程明和這喬大夫坐在屋檐下發呆,兩個人的背影都顯得有些孤單寂寞了。
“夜深了,該回去好好歇息了。”喬大夫嘆道,仿佛說完這句話已經是過了半個世紀那般的漫長。
淺淺的泥土香氣撲面而來,他們霎時覺得神清氣爽了,不過,內心的煩悶還是沒有減少多少。
“你不是還有一個女兒么?好好待她不就是了。”喬大夫又打趣道。
這時,代程明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他女兒去哪里了?
他豁然起身,這又四處張望了一下。今日午后,他和新柔一起在廚房里熬著藥草,后來兩人爭吵了一下,新柔便氣沖沖的離開了,照理說,她應該也會回來了啊?為何現在不見人了?
他越想越害怕,然后又問道:“你可有見過她?”
喬大夫微微愣了一下,人呢?他怎么知道?
“未曾見過這個姑娘…。”
代程明覺得自己要亂了,這大女兒去了也就算了,怎么小女兒就這么不見了呢?
“你啊,怎么如此著急?要不要找個媳婦回來替你料理家事了?”
喬大夫的話讓代程明更加喪氣了,秦氏的狠心讓他黯然神傷,他的心已經碎了!現在這幾個孩子自己又照顧不好,代程明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
“明日再找找吧,現在夜深了找人對姑娘家名聲不好。”
“這…她一個姑娘家在外邊也不安全的,都怪我,我不該責罵她的。”代程明又嘆道。
“你怎么還罵孩子了?這姑娘家就是個臉皮薄的,你這么一罵她定是心里不舒服的啊。”
“我,我也是一時心急,雨兒的事情已經讓我心力交瘁了,那現在柔兒又不見了,我更加著急了啊。”
喬大夫也明白這為人父母的不易,他嘆了嘆氣,又說道:“唉!你看著辦吧,我也無能為力了。”
“我要去找柔兒!”
代程明說著就要沖到門外去了,這喬大夫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又勸道:“她這么大一個人了難道還不會保護自己么?就讓她好好靜一靜吧,興許明天想通了就會回來了。”
天色像是一塊黑色的幕布,代程明無奈的又坐了回來。
“我是不是很無能?連孩子都保護不好。”
“你已經很不錯了,是個好父親了,可別就哀聲怨道咯。”喬大夫說道。
“自以為自己有三頭六臂可以好好的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沒曾想,這到頭來非但不能好好地保護他們,這還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從我自己身旁離開,我這心里真是苦得很啊。”
一個男人,內心的苦悶有時無人可說,所以選擇了沉默。但是這沉默,終究只會說刺痛自己的傷,他們寧愿選擇自己扛,也不愿意說出來。
代程明亦是如此,太過于壓抑了,他覺得自己都要喘不過氣來了。
山寨上,一個女子趴在窗前望著外邊的夜色,只見黑蒙蒙的一片,她只能看到山的輪廓,還有些山寨里的燈籠,和那錯落有致的屋舍。
似乎,她也在想自己的父親。只是她沒有過多的感情,她只是覺得,自己走了,他大抵也是高興的吧。
在這個世界上,父親曾經是那個最疼愛她的人,每每帶回了東西都是先給自己一份,而那個姐姐,只有一份普通的飾品。于是乎,她便心安理得的認為,自己在父親心里的地位會比姐姐還要高。
可是自打看到父親為了姐姐而把自己累得身心俱疲的時候,她便明白了,原來,姐姐才是父親最疼愛的孩子。而她,不過是那個后來者,她和自己的母親都是后來者。是她們的出現,破壞了人家原本的家庭。她還以為自己是高貴的公主,沒想到自己只是鳩占鵲巢罷了。
父親啊父親,你明明是愛姐姐的,可是卻為什么不直接說呢?你不愛我們,卻偏偏要裝出愛我們的樣子來,難道,你不會覺得很累么?
她不明白,為什么…他要這樣對自己。
夜色清冷,感覺到了身后的溫暖,她回眸一笑,表示自己不需要這毯子。
可是身后的人兒似乎沒有在意她的拒絕,他輕輕地關上了窗,這外邊的夜色便被這窗戶給擋住了。屋內,瞬間變得有些清冷起來。
“我還想看看的。”新柔輕聲道。
“不早了,明晚再看。”
她不語,那略帶幽怨的樣子不禁讓他有些心動。剛想著再次打開窗,這剛伸出去的手突然被她拉住了。
“怎么了?”
新柔迅速將自己的手放下,然后又裝作無意的說道:“我不想看了,也別開了。”
她真害怕剛剛那愁絲又隨著清風飄進來,涌入她的腦海里。這樣的話,她會覺得自己很心煩的。
齊景將手伸了回來,然后又捧著她的臉,這張精致的小臉令他越看越著迷,他幾乎要離不開她的臉了。
新柔無奈的轉過身去,她不喜歡被他這樣觀摩自己,內心突然有些煩躁不安。也不知道為什么,可能只是單純的覺得自己和他待在一起并不合適吧。雖然,他能給自己一個安心的窩,可是新柔卻覺得山匪始終是山匪,他有什么能耐來留住自己后半生的愛呢?
實力的懸殊,還有地位的差距,新柔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了。她究竟想要什么呢?是風光無限的嫁入世家貴族,還是跟著一個不被人看好的山匪過日子呢?可能嫁入世家貴族更加讓她心動吧,她也害怕自己一輩子被人看不起,也只能一輩子的被困在這個小地方。她本來就是一只有翅膀的鳥,怎么可以為了填飽肚子而在這山林里做了一只雞呢?
習慣了那繁華的京都,也習慣了眾星捧月的生活,好像…她真的不喜歡這里。可是自己又該怎么辦?她這次是自愿跟著齊景回來的啊,如果自己貿然離開,會不會讓他覺得很是心傷呢?新柔越來越不懂自己了,可能她就是覺得齊景就是配不上自己吧。
也是,一個是才藝精湛的大家閨秀,一個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山匪老大,他們在一起本來就是不符合世俗的。這命運能將他們牽扯在一起,最后也終歸會把他們分開的不是么?
她不想讓他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可是這出頭之日又不知道要熬到何時,新柔覺得自己幾乎要暈掉了,她該要如何同他開口呢?
齊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敢去想。好像,自己的心里已經全是她了,只是他表現的太過于含蓄了,反而還會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新柔咬了咬唇,正想著要開口將內心的苦悶說出來,可是齊景卻先一步替她擦掉了這嘴角殘留的碎屑,她微微蹙眉,自己還要不要說了?
罷了,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的吧。不然,她一輩子都會不甘心的。
“齊景,你能聽我說說話么?”新柔開口道。
齊景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牽著她來到了這門口處,這一開門就可以看到了整個山寨了,他們這里是山寨最中心的位置,也是最高的位置,一般人上來還要爬一個小坡的。
新柔意味不明的看著他,他的側臉曲線并不是那么的優美,但是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男子氣概在其中。
“說吧。”
齊景的聲音淡淡的,讓人聽不出他的情緒來。
新柔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好像他對自己也不是很差。不過也不百分百的好,因為他沒有設身處地的想過自己是如何想的。
“你要不要也來坐下?”新柔說道。
齊景點點頭,他一個高個子坐在她旁邊的時候讓她覺得有種莫名的神傷。她一開口就要傷害他了么?雖然他看著是銅墻鐵壁一般的強大,但是可能他也有一顆柔軟的內心吧。
“你說,我聽著。”齊景笑道,不過他的笑容不像是真正的笑容,反而像是有些刻意擠出來的。
新柔的心里微微一顫,這下子,她更不知道自己還要如何開口了。
“怎么不說了?”
新柔搖搖頭,最后還是抵不過內心的掙扎,她該要同他說清楚的不是么?不然自己會覺得活著如同嚼蠟一樣無味的。可是,她又害怕傷了他,也害怕他會對自己失望。她不想看到他悲傷的模樣不是么?
齊景安靜得可怕,他眸子里有些堅定,仿佛已經做好了被傷害的準備了。
新柔更是心疼了,她捂著臉,有些懊惱。
齊景輕輕地抱住她,并沒有太用力。他將頭抵在她衣裳上,又說道:“別怕,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