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銘夫和遲玄,都是當年那批“血滴子”的后人,父輩既被雍正鴆殺,他們當時年齡尚幼,什么事都不懂,便被太后收養在了宮中,凈身當了公公。
自幼被皇太后撫養長大,又培養成了大內高手,對于父輩之死既沒人敢提起,他們當然就毫不知情,只當是被反清的武林人士殺害,因此對紅花會之類反清復明的組織,于內心深處極為痛恨,這也是他們愿意幫乾隆來參與這個鴻門宴的重要緣由。
此時情勢緊急,不得已武銘夫第一次使出了父輩所最擅長的奇門兵器“血滴子”,只是這件數十年未曾出擊的利器,一擊居然并未得手,卻是讓武銘夫有些意外。
要知道雖然只是平生第一次在對敵中使用血滴子,然而武銘夫和遲玄二人,一心想要恢復父輩的榮光,在這門奇門兵器上所花費的功夫可不比任何一門拿手武功要少,即便是兩人最擅長的拳腳功夫,恐怕也遠不如血滴子來得熟稔,剛剛又是出其不意,血滴子封存三十年首次露面,卻被眼前這個糟老頭子躲過。
武銘夫大喝一聲:“你究竟是什么人?”
話音未落,袁士霄卻根本沒有功夫去理會,雙足一縱直撲陳家洛身邊的遲玄而去。
別的都是假的,這個寶貝徒弟可是真的啊。
若是他有了半點損傷,莫說紅花會群龍無首,就是袁士霄一脈的武功,怕也要失傳了。
袁士霄今年都快八十了,再找一個如陳家洛般貼心聰慧,又允文允武的徒弟,那簡直比登天還難,更別說再花時間去教導出來了,沒個十多年的水磨功夫,誰又能學得會自己“百花錯拳”的精髓?
就在武銘夫阻住袁士霄的片刻功夫,遲玄已經貼近陳家洛,一掌直擊向他胸口的膻中穴。
此處乃是人身體上最重要的穴位之一,為足太陰、足少陰,手太陽、手少陽以及任脈等諸脈之交匯點,若是被擊中,陳家洛的生死可以說就完全掌控在遲玄的身上,而不歸自己來決定了。
拜乾隆所賜,陳家洛是第一個飲用毒酒的人,此時毒性早已發作多時,渾身如同被火炙烤一般,全身火燙,額頭冷汗直冒,內息上不來下不去的,即便是想挪一挪身子,也得花費遠比平時多得多的氣力。
但眼看遲玄的掌力已至,陳家洛硬是凝聚了渾身的力氣,勉強往旁邊挪了一下,遲玄倒是沒料到他還有余力,這一掌終于沒能擊中陳家洛胸口的要穴,而是偏向右側,在陳家洛的右胸口結結實實地擊了一掌。
但遲玄的內力渾厚,即便是擊偏了,依然打得陳家洛肋骨“咔嚓”一聲斷了好幾根,喉嚨口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否極泰來,這一口血噴出,陳家洛反倒是感覺體內的毒性被帶走了一些,頭腦清醒了點。
眼看遲玄第二掌擊來,已經來不及避開,他靈機一動,雙足點地,整個人帶著椅子一起向后跌去。
遲玄第二掌又落空,不由得惡向膽邊生,他沒料到幾乎已經身為廢人的陳家洛,居然能躲開他前兩招,這若是傳了出去,自己一世英名可說是盡毀,還談什么恢復先人的榮光?
身為公公,此生遲玄早已沒了別的心思,一心鉆研武功,想要在這上面尋得一絲尊嚴。
然而今日出手,卻遇到一個無名老者,一人迎戰己方二人,這已經讓他們倆非常惱火了,現在連出兩招,居然連一個中毒已深的陳家洛也拿不下來,如何讓遲玄不惱怒萬分,第三招手底下便加了力,非要取下陳家洛的性命不可。
此時陳家洛整個人帶著椅子一起向后翻去,一跤直跌得頭昏腦漲,體內血液翻騰,忍不住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遲玄的第三掌可是到了,這一次遲玄毫不留情,也顧不得什么抓活的了,掌力催吐,直奔陳家洛頭頂百會穴而去,若是擊中,這位剛剛上任半年的紅花會第二任舵主,恐怕馬上就能去和前任總舵主碰面了。
直嚇得陳家洛亡魂大喪,只是此時他已經全身無力,縱使頭腦還算清醒,但實在是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了。
眼看這致命的一掌離陳家洛的頭頂要穴已經不到三寸之遙,掌風早已襲至,把他頭上亂發都往后吹去,先前那個英俊瀟灑,風流儒雅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此時早已蕩然無存。
然而遲玄卻硬生生地收住了掌力,并非他控制住了情緒,而是因為,腦后勁風襲來,敵已至。
袁士霄終于趕到,一招“雪花蓋頂”使出,帶著三分火氣的拳頭,直轟向遲玄的頭顱,打的就是圍魏救趙的主意。
遲玄心中大恨,不過此時先機已喪,真要和陳家洛一命換一命,他可不干。
在他眼里,就算是天下最貴重的賞賜,也沒自己個兒的命來得重要,更別說沒了性命,他拿什么去領賞賜?
只是此時他面向陳家洛,背對袁士霄,若是轉身迎敵,那勢必落入下風,要知道袁士霄剛剛一對二,依然可說掌控了整個局面,此時變成一對一生死相搏,遲玄自料若是一交手便落了下風,就完全沒有把握扭轉局面,是個必輸的局。
好在他也有后招,整個人不退反進,從陳家洛頭頂躍過,反手一把暗器擲出,分襲袁、陳二人。
陳家洛躺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而袁士霄更不能眼睜睜看著徒弟被這種不明來歷的暗器所害,不得已收住拳勢,左手自懷中一扯,拉出一片金絲編織的細網,迎著暗器就是一兜。
即便是這暗器細如牛毛一般,依然被袁士霄這專破各種暗青子的“乾坤軟金網”牢牢吸住,陳家洛這才算是撿回來一條命。
遲玄見“龍須針”失效,反倒是沉下了心思,腦子一轉,便想到了更好的方式,武銘夫已經趕至,兩人眼神一交,便明白了遲玄的心意,四掌擊出,居然都是沖著陳家洛的要害而去。
所謂,攻敵之必救,既然陳家洛的死活對于這個老者極為重要,那么自然也就是他的軟肋了。
袁士霄心中叫苦,自己愛護徒弟的命門,終于被敵人看出,他勢必就落了下風。
要知道高手相爭,想要全身而退并不是太難,但要護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則極為困難,何況陳家洛此時身中劇毒,移動困難,還遠遠不如一個不會武功的尋常人。
這可如何是好?
然而四掌已至,袁士霄被迫雙掌硬是迎了上去,雙手擋四掌,想要靠硬拼內力來挽回局面。
武、遲二人心中暗笑,他們自由在皇宮內院長大,深得皇太后寵愛,平日里那些常人視為是天材地寶般的補藥,根本就是拿來當零嘴吃的,別的不說,單說體內蘊積的內力,三四十年下來,早已到了武林中一等一的水準。
兩人分開,或者還弱上這老者幾分,兩人一旦聯手,慢說眼前這個糟老頭子,便是那些所謂天下第一、第二高手的武林極品高手,在內力上也絕對無法和他二人的合力相提并論。
袁士霄自然也明白,先前交手,二人的怪異陣勢固然是難對付的重要原因,更主要的,是他招式上占不到便宜的同時,也無法如往常一般,一力降十會,用自己渾厚的內力壓制對手,而取得勝利。
然而此時對方的應對,簡直就是陽謀,不擋的話,陳家洛勢必遭殃,擋的話,遭殃的就是自己個兒了。
不過袁士霄也算是想開了,自己能活到今時今日,也算是活夠了,不如就替徒弟擋了此劫吧。
雙掌迎上二人四掌,掌力催吐間,變成了一對二的內力硬拼。
只是…
武銘夫和遲玄,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
為何這個老頭子,內力比先前更強了幾分?
而且,感覺是越來越強。
難道先前他留手了?
不可能,遲玄第一個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要知道他二人聯手,內力遠高于任何一個武林中的頂級高手,若是二人加起來都比不過眼前這個糟老頭子,他豈不是早就天下無敵了,何必還屈居人下?
況且,就算二人高估了自己,先前如此緊迫的情況下,也斷然容不得對手有什么留手的舉動,瞬息之間,可能就是幾條人命灰飛煙滅,他得有多大的心,才在甫一交手時,選擇留手不盡力?
既然不是對手變強了,那,就是自己變弱了?
不好,電光火石間,遲玄想到了,剛剛那壺毒酒!
毒酒是乾隆親自交給他們的,壺蓋上有個小機關,正常倒,是御制的美酒,轉動機關,壺口轉動,倒出的便是壺身下半部儲藏的毒酒了。
兩人試了幾次,確定不會出錯才應允了乾隆的計策,充當這倒酒下毒之人。
難道,那御酒本身,就帶著毒?
之前未有發作,是因為所中之毒,毒性較輕,等二人與敵人比拼一番,血氣上涌,這毒酒才慢慢開始發威。
這種毒酒,絕對比先前用來放倒紅花會諸人的“七星破功散”更為歹毒幾分,普天下恐怕也只有乾隆會有解藥了。
這是要用二人之手去殺盡紅花會的人,又用紅花會諸人的手,反過來殺二人啊。
二人此時感到有些頭暈目眩,這進一步驗證了二人的判斷。
看來乾隆所懷甚大,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