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蘇的語氣,就像在哄小孩:
“云河,這個市集從前你也來過,你有沒有喜歡的東西,我全都可以買給你。”
可是,一個活死人,沒了靈魂,沒了知覺,還能需要什么東西?
酈蘇對著一個活死人自言自語,也只不過在尋求心理安慰。
又或者正如穹蒼所取笑他的那樣,云河只是一件讓他取樂的玩具。
云河用空洞的眼神望著窗外的風景,微微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他的眼神漆黑得很純粹,仿佛一片夜空。
他笑起來既幸福又溫柔,仿佛永遠都會聽酈蘇的話,認同酈蘇的一切觀點。
他身上戴著的三件穹蒼神晶正幽幽地散發著黑色的靈氣,養潤著他的軀殼,令到他離開了墨宮,依然能支撐著他動起來,逼真程度,如同一個活人。
看到自己的玩具朋友笑得如此幸福,酈蘇的心情也大好。
以前酈蘇跟游黎和小昂他們打聽過云河的興趣愛好。
他知道云河是一個小吃貨,民間那些五花百門哄小孩的小食是云河的最好。
攆車穿越市集的時候,酈蘇還特地停下來,讓人把一條街的小食每一種都打包了一份。
難得帶著玩具朋友出來游玩,又怎不買點特產回去呢?
沒有酈蘇的命令,云河便一直靜靜地坐在車廂里。
原本并沒有人發現他的,只是酈蘇偶爾間觀賞風景牽起簾子的一角,市井之民便驚鴻一瞥地看到了車廂中風華絕代,美得不可方物的人兒。
“天啊!我好幸福啦!我終于親眼見到葉王!”
“哇,葉王的本尊比畫像中還美還仙氣…”
“不過,葉王不是在皇宮里嗎?怎么會來這種地方?”
“你笨呀!肯定是陛下舍不得把葉王一個人留在皇宮里,帶著葉王一起微服私訪了!”
葉王畫像幾乎每個女人手中都有一幅,葉王又是當今無上國最熱門的話題人物,有關于葉王的事情,幾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所以云河只是被人看一眼就認出來就不足為奇了。
消息一下子就傳遍了整個咸池。
到了后來,市集上的小攤主只要一看到皇帝的攆車,都會主動地獻上特產。
看到自己和云河這么受歡迎,酈蘇心情更加愉快了。
其實這些人只是畏懼于皇帝的無上神力之下。
聽聞在宮中但凡對葉王不敬的人,都會莫名其妙地死掉了,還有誰敢瞧不起葉王?還有誰敢說葉王的壞事?
只是酈蘇并不明白。
他笑著對云河道:“云河,這就是我為你建造的理想國度,你是不是也很喜歡?只要有我在,在這里沒有人能欺負你的。”
街頭上,最炙手可熱的,依然是奴仆的生意。
從各地網羅回來的俊俏男女,依然如同牲口般被人綁在街頭叫賣。
就像當初云河第一次踏入咸池城,遇到游黎和小昂那樣。
因為云河已經被全世界的人誤以為皇帝的第一面首,此刻男風在無上國比起甄王時期更加盛行,甚至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的無上國,到處都充滿了糜爛腐朽的氣息。
對云河來說,這種人命如泥的世界絕對不是理想國度。
只是現在的他,已經失去了意識。
他再也無法對酈蘇說出拒絕…
“對了,我還有一件禮物要送給你。”酈蘇神秘地笑了笑。
云河一臉茫然傻滯地望著他,未能明白酈蘇將會給他帶來什么驚喜。
行至城門,前面熙熙攘攘地圍著一大群人,仿佛在看什么熱鬧。
看到皇帝的攆車來了,人們都主動地讓出了一條通道。
酈蘇再次拉起窗簾,笑著對云河道:“云河,快看看,這就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云河空洞的眼眸順著酈蘇所指的方向望過去。
映入他眼簾的,絕對不是什么美好的畫面。
一具被斷去四肢,只剩下頭顱和軀干的遺骸被吊在城門之上。
這具遺骸已經死去多時。
在烈火的炙烤之下,遺骸散發著陣陣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個人,竟然是甄王。
酈蘇對云河道:“甄王曾挑斷你筋骨,如今他雖然身死,但依然罪不可恕。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斷其四肢,懸于城門,曬于烈日之下。也算是為你出了一口惡氣。”
云河空洞地微笑著,靜靜地聽著酈蘇說話。
酈蘇獰笑著道:“我說過,所有傷害過你的,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是否活著,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我說到做到,對不?即使甄王死了,我依然會幫你討債。你看我對你多好,以后你就用無境的狐血好好地回報我對你的友誼吧!”
“嗯…”云河機械化地點了點頭,就像一個聽話的木偶。
看到云河的反應這么可愛,酈蘇又忍不住要稱贊自己這個玩具朋友了。
“你知道嗎?一個多月之前,待我重返皇宮之時,甄王早已出殯,葬于甄王陵之中。我處理好一切宮中事務之后,便秘密地將甄王的遺骸挖了出來。甄王陵是一塊風水寶地,是甄王那家伙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興建的,我又怎么隨便浪費?于是我便將壯烈犧牲的傅乾將軍葬入此陵,并追封傅乾為乾王。厚葬傅乾,讓他死后享受于等同王候的待遇,也算是給傅家一個交代。”
對于傅家,皇帝的獎罰分明,令到傅老將軍對于娥妃的死不敢再出言,這事就這樣擺平了。
酈蘇這樣做,可謂一舉兩得。
酈蘇面不改容地向云河傾訴著他所做的一切。
要是云河還有思維,他絕對不會認同酈蘇的做法。
一個人無論生前有什么過錯,死后一切都清算了。
就算將甄王從墳里挖出來還有何用?
即使甄王跟酈蘇雖然同父異母,那也是血脈同源的兄弟,落得如此下場,又是何等的悲哀?
只可惜現在的云河失去了靈魂,他無法阻止酈蘇做出如此殘酷之事。
云河由始至終,都靜靜地聆聽著,微笑著望著酈蘇,用溫柔的聲音道:“蘇,無論你做什么,我永遠都會支持你。”
不管云河是活著還是死去,他的笑容對酈蘇來說,永遠那么陽光,那么治愈,讓酈蘇龍顏大悅,心花怒放。
“云河啊,你真是越來越乖了。不枉我如此用心待你。”酈蘇心滿意足地笑了。
酈蘇只是在咸池城門逗留了一會,就示意侍衛駕著攆車出了城門。
待攆車行至河岸,酈蘇變出金剛號,將攆車和所有人都收進金剛號里,順水行船,一直往東而下。
距離咸池城兩百里的一處靠近河岸的原始山林。
山林被一個高深的結界所覆蓋,表面看起來,與普通山林無異,到處云霧縹緲,野生動植物欣欣向榮。
實則這里別有天地。
結界下,有一個神秘的山谷。
這個山谷,就是云河精心打造的船谷。
此刻,云河好心在市集里救回來的十個奴仆仍生活在船谷里。
除了這十個奴仆,船谷里還有一批客人。
這些客人便是杜家族人。
自從云河從天牢里把他們救回船谷后,他們便一直住在這里,沒有離開過。
酈蘇重奪皇位之后,已經為杜家正名,不但免除了他們的罪名,還給他們大量的賞賜,包括一座城池,理論來說,他們已經成為除酈氏皇族以外的第一大家族,為何此刻他們仍住在船谷呢?
并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他們走不出船谷的結界。
船谷的結界是由神龍小白布置的。
也就只有小白、云河和唐紫希他們懂得開啟這個陣法。
云河沒有想到,自己會一走不回。
于是杜家族人便滯留在這個船屋里。
只要云河他們永遠不回來,他們就只能永遠住在這里了。
這一個月以來,杜家族人已經適應了這里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
一百多人口住在這里,又不能出去,儲備的糧食是有限的,總不能天天到深山里打獵吧?
于是杜家族人也開始放下手段,開始幫游黎他們開懇農田,還開發了幾個農場和果園呢!
這種自耕自足,與世無爭的生活就是寫意。
從前的功名利祿,紫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仿佛已經成為過去的泡影。
山清水秀的田園風光能洗滌人的心靈。
這段時間,杜家族人也改變了很多,不會像以前那樣,持著自己是大家族出身的,就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人。
話說,雖然大家走不出去,但不等于大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魚兒們可以自如地進出船谷。
靈河底部有一條窄小的通道,僅容魚兒那般大小的生靈穿梭。
這條暗道直通向船谷的藍月湖。
因此,以天宗和兇猗為首的魚群可以從河底的自如進出船谷。
游黎和杜家他們得到的一切消息,都是天宗和兇猗他們打探回來的。
這一個月以來,船谷的奴仆們全都茶飯不思。
他們天天都在思念著云河主人,可不曾見到云河主人歸回。
情緒最低落的人莫過于游黎。
他整個人消瘦了近十斤,看起來已經單薄得如同紙片人了。
但是游黎仍然沒有放棄,每天都在船谷里滿懷希望地等待。
他知道主人雖然生活簡樸,但是愛整潔。
他每天把這里打掃得一塵不染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主人回來的時候能看到這里一切都如以前那樣未曾改變。
他甚至還傻到每隔一兩個時辰就泡一壺茶,希望主人一踏入船谷馬上就能喝到一口熱氣騰騰的茶。
這一天,游黎來到云河在船屋的房間打掃。
房間一個向南的窗戶,正好對著藍月湖。
微風拂過,湖面波光鱗鱗,如同一面閃閃發光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