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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午夜滅口

  許多年之后,婉瑩坐在酥骨醉人的十里春風里,依舊會在心里念叨:“永安九年,那一年的雪,下也下不完。老天爺好像知道一場浩劫即將來臨,用這種方式告訴每一個人,可惜沒有一個人懂,包括自己”

  婉瑩從梨園回到榮壽宮,路上北平王妃和東安王妃抓住婉瑩,一個勁兒地喋喋不休。連大半年之后的中秋之約也早早地逼婉瑩決定。

  “師小姐,大婚日期定下來了嗎?”北平王妃是師府里的常客,婉瑩之前也是認識的。

  “還沒有,暫定正月初五先家里去,然后等候掖亭署的安排。”婉瑩說。

  “還是師小姐命好,六爺是親王,太后唯一的嫡子,小姐的福氣還在后頭呢。”東安王妃一臉艷羨地說。

  “可不就是這話,六爺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多少姑娘小姐們的春閨夢里人啊!”北平王妃說這話顯然有些失態。

  “大嫂王妃,你不會也暗戀咱們六爺吧?”東安王妃不懷好意地當著婉瑩的面,戳破北平王妃的失態。

  “弟妹,玩笑可以隨便開,這樣的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你這樣動動嘴皮子不打緊,本王妃可擔待不起。更何況新媳婦兒還在這兒。”東安王妃失態被識破,臉上十分掛不住。

  “大嫂,妹妹就是隨便說說,您還真當真了。”

  “這是能隨便說的話嗎?咱們都是有誥命在身的,說這樣的話,你是安心咒我不得好死,哪天見了老三,非告你一狀不可!”北平王妃能說這話,應該是消了氣。

  “好好好,嫂子哪天得空來我們府上坐坐,妹妹去京城最好的館子定一桌,再叫幾個角兒,好好唱幾出好戲,算是妹妹給嫂子賠不是。”

  “這還差不多,以后再敢胡說八道,仔細你的嘴。”

  “好嫂子,妹妹再也不敢了。”

  “兩位娘娘,婉瑩有些事,先走一步。”婉瑩見兩位王妃已經開始說一些自己插不上的話,著急去找婉蕓,就匆匆與兩位王妃話別。

  婉瑩還沒走遠,就聽見身后的東安王妃的聲音傳進耳朵。“她可真有意思?還沒當上親王正妃,就不把咱們放在眼里,咱們還正跟她說著話呢,她就走了。”

  “行了,弟妹,少說兩句,小心被人家聽見。”

  “你看她張揚的,那件流肩披是太后封后時的那件,今兒不年不節,她就大搖大擺地穿在身上了。真是庶出的女子,沒有一點嫡出的涵養。”

  婉瑩聽得渾身的青筋紫脹,看著婉蕓走遠,咬了咬牙,奔著婉蕓跑過去。

  走進才看婉蕓也是被簇擁著,自始至終,也沒機會跟婉蕓說上句話。

  婉瑩坐在自己房間里的時候,已經是酉正時牌。

  “看了一下午的戲,怎么垂頭喪氣的?”齊秋麗盯著婉瑩身上的流肩披問道。

  婉瑩解開流肩披,倏然覺得肩膀松快了許多。懨懨地說道:“看了一下午的戲,著實拿捏得緊,連杯茶水也沒喝上。”

  齊秋麗端了一杯茶遞到婉瑩手中,將沉甸甸地流肩披收在錦盒中。

  婉瑩抿了幾口茶,悵然地說:“薛貴嬪被打入冷宮了。”

  “那個薛貴嬪?宮里四位貴嬪中,沒有姓薛的娘娘啊?”

  “彤昭儀,被褫奪了封號,將為貴嬪。”

  齊秋麗先是狠狠地盯著屋中的火爐上的茶水吊子,然后切齒說道:“賤婦,下十八層地獄都死有余辜。”

  婉瑩早飯吃得潦草,午飯更是沒進幾口,到了這會兒,忽然覺得腹中空空,對齊秋麗說:“晚飯你可吃了么?”

  齊秋麗盯著茶水吊子不說話,像是沒聽見婉瑩的話。婉瑩聽見茶水吊子里的水已經‘咕嘟咕嘟’沸騰,急促的水花裹著火急火燎的蒸汽,將茶水吊子上的小蓋兒頂得‘噠噠’直響。婉瑩又抬高了一個音調說:“晚飯你吃了嗎?”

  齊秋麗依舊盯著‘突突噠噠’不停的茶水吊子,眼睛里翻滾著說不清楚的洪流,有激動,有悵惘,有哀傷,有絕望,最后還是匯成一股長恨,濤濤東流。

  “秋麗?”婉瑩第三次叫了齊秋麗,她仍舊沒有聽見。

  婉瑩走過去,拍了齊秋麗肩膀,輕輕地說:“秋麗,當心水花子燙到你。”

  齊秋麗聽到這話,仿佛真的被燙到了一樣,乍然一動,旋即帶著一張驚慌失措的表情,說:“這火爐勁兒真足,才一會兒茶水就燒開了。”

  婉瑩疑惑地看著齊秋麗,她的表情好像是做了錯事之后,極力遮掩的樣子。

  “咱們晚飯吃點兒什么呢?”

  “啊?晚飯?那個…我…你…你餓了?”齊秋麗依舊沉浸在巨大的驚慌之中。

  “嗯,餓了。你吃過飯了嗎?”

  “我以為你在梨園用飯,所以剛才自己吃了點,我現在去給你看看,廚房里還有什么能吃的。”

  齊秋麗說完,連火爐上的茶水也顧不上,急匆匆地從屋里出去。

  婉瑩看著眼前暴怒的茶水吊子,不知道該怎么把它從火上取下來。拿了一條厚實的抹布,試探著想要拎起茶水吊子,還沒挨住茶水吊子,自己的手就被燎得生疼,抹布也掉進火爐里。看著抹布燒著,一股濃煙從火爐里冒出來,婉瑩又急又嗆,不停地干咳。

  “小心燙著!”榮親王掀開簾子的一瞬間,看婉瑩正拿著一雙火筷子,試圖想拎起茶水吊子。

  榮親王二話不說從火爐地下抽出一個鐵鉤,鉤住茶水吊子的把手,放在地上。

  婉瑩有些害羞煩躁,撅著小嘴說:“我真是個蠢笨的,手無縛雞之力,連個茶水吊子都拎不起來。”

  榮親王愛溺地說:“本王就喜歡你這至真至純,也不做作。雖憨態可掬,但是正和本王胃口。”

  說這話的時候,齊秋麗剛好提著食盒進來。一時間三人都有些尷尬。天色已黑,榮親王也不能多留,略略說了幾句,兩人就話別了。

  婉瑩就著兩個醋腌小菜,喝了半碗粳米粥。洗了把臉,歪在床上,昏昏地睡了。半夜翻身的時候,忽然覺得旁邊的被窩里冰涼,睜眼一看齊秋麗不見蹤影,被窩里一點熱氣都沒有,也沒多想,又昏昏地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婉瑩被一聲撞擊聲驚醒,朦朧間大約知道是齊秋麗看不到地上的東西,隨即迷迷糊糊地拿了火石,點了床頭的小油燈。

  “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

  “我…我有些內急,去了趟恭房…”

  “怎么這么長時間?”

  “那個…我最近總是內干,所以費些功夫。”

  婉瑩睡了一夜,有些口干,趁著燈火,想起身喝一杯茶,坐在床邊左找右找,找不到自己的鞋,忽然瞥見齊秋麗腳上踩的,正是母親親手給自己做的繡花鞋。

  齊秋麗也大囧,趕緊慌慌張張地脫下,解釋道:“該死該死,剛才屋里黑看不見,竟然錯穿了你的鞋。”

  婉瑩從小就特別珍愛母親送自己的東西,這雙繡花鞋從來只在室內穿,不舍得穿出去弄臟。如今齊秋麗既然踩了一腳泥沾在上面,婉瑩顯然有些不悅。若不是這雙鞋是母親親手繡的,她肯定再也不穿,或者直接扔掉。

  齊秋麗見婉瑩不吭聲,趕緊說:“是不是口渴了?”說完從套壺里倒了一杯溫茶奉給婉瑩。婉瑩喝了茶水,躺在床上,直接將臉轉到一邊。一夜無話,直到天亮。

  次日晌午,小林子跑過來傳了太后的話,讓婉瑩午后申初時牌,過去慈寧宮,說說話。喜得婉瑩連午飯也沒心思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容易熬到未正,早早地換好一身桃紅的宮裝,樸實無華地準備好。果然申時前一刻鐘,小林子過來,領著婉瑩一起去慈寧宮。

  一進慈寧宮仿佛如進人間仙境。宮外是數九寒冬,宮內卻是和風陣陣,一派春景。

  “慈寧宮果然是上上風水,寒風到這兒跟饒了道似的。竟沒一點兒切面的厲害。”婉瑩跟小林子攀談。

  小林子對婉瑩愛答不理地,直撅著嘴說:“風水自然是宮里的上上風水,不過你還不知道吧,這慈寧宮整個宮宇之下,都砌了地龍,每年過了十月,地龍里就燒火,所以這慈寧宮冬天才跟春天一樣暖和。”

  婉瑩家里也算是京城大戶,每個院子,也只有一間暖閣,其余屋室取暖皆用火盆。沒想到太后住的慈寧宮,整個宮室下面全都是地龍。真真是富貴至極,榮華至極。想到這里,不禁咂舌說道:“整個宮宇下面都砌了地龍?”

  小林子正為了賀佑安的事兒和婉瑩置氣,聽到婉瑩質問,沒好氣地說:“我小林子什么時候騙過人?”

  一語雙關,婉瑩知道小林子話中有話,但是也不解釋,還是圍著地龍這個話頭,跟小林子套近乎,說道:“怪不得,這里冬天還能有春天的花卉,我還以為是引得溫泉入宮之故。”

  小林子見婉瑩實在一臉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拉著婉瑩的胳膊說:“你過來,我帶你見識見識更稀奇的。”

  婉瑩見小林子面色緩和了不少,眼看時間還有一點,就跟著小林子往西邊的花池里。拐過一排冬青的樹墻,婉瑩看到一株含苞待放的牡丹,亭亭玉立地站在冬青樹墻之后,不禁驚奇地叫了出來:“牡丹花?仲春的時候才是花季,如今是隆冬,真是妙極了。”

  小林子一臉得意洋洋地說:“這就是咱們太后洪福齊天,則被了這牡丹花。”

  小林子還好不容易露個笑臉,婉瑩也趕緊奉承小鬼頭,說道:“可不是嗎?真真是太后洪福齊天,這牡丹花也趕早來給太后請安。”

  “那是!當年則天女皇一紙詔書,讓天下百花,一夜開放,唯獨牡丹不肯攀附權貴,傲然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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