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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自己的戲自己唱

  張之火門下三個弟子為程小樓打抱不平的同時,心中也不免暗暗慶幸。

  一想到自己被人綁在床上玩弄菊花的場景,他們三個就不禁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幸好當初拜在了張先生門下學戲,要不然可能這會兒已經隔江猶唱后廷花了。”

  為首的那名長了張國字臉,身高將近一米九的家伙盯著程小樓,腦海里盡是他穿上旦角衣衫,化妝扮上的模樣。

  “還別說,這小子長的真俊,皮膚比小師妹都白,扮上說不定比女人還迷人,這也難怪他們戲班那個姓吳的班主起歪心思了。”

  雖然誰都不好意思當著程小樓的面說出來,但張之火門下這三個一起學戲的同門師兄弟只是互相對視一眼,都猜出了彼此心里的想法。

  程小樓假裝沒看到那三個家伙火辣辣的眼神,朝張之火深深鞠躬大聲說道:“請張先生為我們師兄弟主持公道!”

  段藍泉見狀,也趕緊學著他的樣子九十度彎腰請求道:“請張先生為我們做主!”

  院子里瞬間安靜下來,程小樓和段藍泉都保持著彎腰鞠躬的姿勢,小魚兒和她那三個師兄則是一眨不眨的看著上首的張之火。

  程小樓原本以為這位傳說中脾氣火爆,嫉惡如仇的張先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誰知他這個時候卻沉默著一直不開口。

  “難道,他是怕得罪吳滿屯?或者是不想參合進來,免得憑空樹敵,引火燒身?”

  這一刻,程小樓心里忽然也有些沒底了。

  果然最怕空氣突然安靜啊。

  “爺爺…”

  小魚兒見張之火遲遲沒有開口,實在忍不住想幫程小樓和段藍泉說話了。

  然而她才喊出爺爺這兩個字,后面的話就被張之火抬斷了。

  三個徒弟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話,也被他一眼給瞪了回去。

  “小魚兒,把他手上的東西接過來放著吧。”

  制止了孫女和徒弟說話,張之火這才不動聲色的朝小魚兒吩咐道。

  “好的,爺爺。”

  小魚兒心里一松,趕忙上去接過程小樓手上的果籃和鮮花。

  “還有機會!”

  程小樓和段藍泉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都不著痕跡的重重松了口氣。

  對方既然收下帶來的禮物,那就表示沒有明確拒絕他們的請求,至少還有機會。

  “你叫程小樓?”

  張之火端起青花瓷茶盞喝了一口茶湯潤了潤嗓子,這才把目光再次投在程小樓臉上。

  “是的。”

  程小樓直起身子,將腰板挺的如標槍一般筆直,沒有絲毫躲閃的迎上了他的目光。

  “太和春戲班吳滿屯的名字我多多少少也聽過,他在咱們行當里的風評雖然確實不怎么樣。但這也不能證明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張之火與程小樓對視了三秒,這才慢悠悠的放下茶盞說道。

  “張先生,我和師弟說的句句都是真…”

  “就算你們說的句句屬實,可你們有證據嗎?就算有證據又怎么樣,別忘了,吳滿屯可是你們的干爹和師傅。老話說的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咱們這個行當,最重規矩!”

  張之火似乎早就猜到段藍泉后面要說的話,在他才說了一半就硬生生的揮斷,緊接著說了一通來之前誰也沒想到的話。

  “更何況,這說到底都是你們太和春戲班的家務事。”

  在段藍泉憤怒的注視下,張之火不瘟不火的又補了一句。

  “沒想到綿山梨園行里剛正不阿,嫉惡如仇的‘火槍’張之火張老板竟然是這種人!小樓,咱們走!”

  段藍泉咬著冷笑著看了張之火一眼,拉著程小樓轉身就走。

  “爺爺!”

  “師傅!”

  小魚兒和她三個師兄齊齊往前一步,全都焦急的望著張之火。

  他們也不相信自己的師傅和爺爺竟然真的會坐視不理。

  “咱們梨園行里還有個規矩,自己的戲自己唱!”

  就在程小樓被一瘸一拐的段藍泉拖著快走到門口時,張之火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等一下,師兄!”

  程小樓渾身一顫,趕忙把段藍泉拉住了。

  他聽懂了張之火的弦外之音!

  對方剛才那番話顯然是說因為他們和吳滿屯的特殊關系,哪怕明知道對方做了齷齪事,他一個外人也不好隨意插手,哪怕他是‘火槍’張之火也不行。

  插手別人戲班的家務事,這在梨園行里乃是大忌,同樣也是嚴重違反規矩的事。

  但是,張之火最后那句話也表示不會袖手旁觀。

  至于怎么做才能不破壞規矩,又能幫到他和段藍泉,這就是程小樓需要考慮的了。

  “張先生的意思晚輩明白,晚輩也從未想過因為自己的事讓先生違背行規。這件事我和師兄早就商量好解決的辦法了,到時候只需張先生出面做個見證就行。”

  程小樓心中暗喜,他本來也沒奢望張之火帶著他跟段藍泉直接打上門去討回公道,他只不過想借這位張先生的名聲壓一壓吳滿屯,最后再做個見證就足夠了。

  “你們打算怎么做?”

  張之火不禁也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從進門就顯得異常沉穩的少年,究竟會用什么辦法去處理這件事。

  別說是程小樓和段藍泉這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弟子,就算是已經成了角兒的人遇到同類事件,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的份。

  程小樓唇角一勾,輕聲說了四個字:“軋戲打擂。”

  “你說什么?!”

  張之火臉色猛然一變,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雙略顯混濁的眸子瞬間精光四射。

  “張先生說的對,自己的戲只能自己唱,所以我和師兄決定跟太和春戲班軋戲打擂,一切用手里的玩意兒說話!”

  程小樓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很平靜。

  軋戲打擂,好像對來說并不是什么大恐怖。

  張之火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幾下,臉上雖然古井不波,內心中卻在這一刻掀起了驚濤駭浪。

  或許小魚兒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還不知道軋戲代表著什么,但他這個年紀的人卻對此深有體會。

  梨園行里的軋戲,就如同武林中的生死擂,最后只能有一個人活著走下擂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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