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一夜過去。
仿佛有一只手正慢慢撥弄,令晨光穿透厚重云層,投下金色暖陽,露出更蔚藍廣闊的天幕。
昨日還隱隱約約的黑塔影子,如今已經凝實成了實體。
正如傅淼曾跟裴葉科普的那樣。
這是一座黑色的九層高塔。
不管身處這個世界的什么角落,只要抬頭就能看到它的存在。
不論遠近,人們眼中的黑塔都是一樣大小。
它高高立于天際,巍峨莊嚴,無聲間透著一股令人臣服的蒼茫厚重的氣息。
無數信眾正對它頂禮膜拜,虔誠許愿,希望黑塔能回應自己的祈求。
盡管他們也知道黑塔已經被人類的貪婪弄得厭煩,從來只肯回應七大家族的訴求。
但萬一呢——
做人還是要有夢想的。
興許自己虔誠就打動了黑塔,一夜暴富,甚至成為七大家族一樣的超然存在。
與此同時,包括楊家的殘余部隊在內,各個家族都開始行動。
顧家的隊伍也上了路。
這次“圣日”祭祀,顧琞以顧家家主的身份,攜三侄子顧意前往“圣地”主持,大侄子顧韶在家守著。顧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色有些怪異,但也不敢違抗二叔的絕對權威。
上了顧二爺的豪車,顧意發現車內除了二叔還有另外一男一女。
正是裴葉和季曌二人。
二人以顧琞的護衛身份混入顧家祭祀護衛隊伍。
裴葉看著車外道:“這一路不會太平。”
各個家族平日都會死守“黑塔信物”,將盛放信物的容器藏得嚴嚴實實,哪怕消息渠道再靈通也很難從虛虛實實的情報中推斷出真正的容器。但只有一天是例外,那就是“圣日”。
“圣日”這天,各家的“黑塔信物”都會出現。
同時也是下手搶奪的最好時機。
不包括顧家,其他六家中有三家失去“黑塔信物”,另外三家還持有。
很明顯,這一路上必有一場惡戰。
顧琞笑道:“他們斗他們的,顧家這邊會比較清靜。”
一則,失去“黑塔信物”的家族都跟顧家結盟過,彼此互有掣肘;二則,顧琞也放出虛虛實實的消息,讓盟友知道打劫顧家沒啥好處,因為顧家也沒有“黑塔信物”,對他們下手不明智。
盡管如此,從顧家出發到“圣地”,這一路上的戒備都不敢松懈。
準確來說是顧意以及顧家其他長老繃緊神經,裴葉、顧琞和季曌三人明顯不在狀態。
顧琞雙手交叉擱在端正并攏的大腿上,身體向后仰,雙眸緊閉,似在安靜淺眠。
季曌坐在車窗位置,一手支著車窗托著腮,目光落在車窗外不斷向后退的景色上。
裴葉的反應更加讓人意外。
她在地頭打字聊天。
聊天對象是孕期反應嚴重,每天都嗜睡到十來點的花輕輕。
花輕輕那邊發來消息:“大哭,明明定好鬧鐘了的。”
裴葉發了個摸摸頭的顏文字(,,′ω)ノ”(′っω`。)
“沒事,我還沒走呢。”
花輕輕那邊又發來幾條消息。
“我還有很多話沒跟裴葉姐說QWQ”
“嗚嗚嗚…孩子的名字還沒取,醫生說是男寶和女寶…”
“裴葉姐要不要給孩子取個名字?”
看到這幾條消息,她幾乎能腦補出顧韶內心憋屈又郁悶,臉上卻還是端著高冷的模樣。
她笑著婉拒了。
這時候,顧琞突然道了句。
“即將抵達‘圣地’,進入‘圣地’范圍,通訊都會被強制性屏蔽。”
裴葉便給花輕輕發了最后一條消息。
“我要走啦,傻姑娘——努力地幸福一輩子吧,我會一直祝福著你。”
這條消息發出去沒一會兒,車子駛過某處,裴葉隱約覺得觸碰到一層輕飄飄的東西。
往車外一瞧,卻見原先的盤山公路突兀變成一條筆直大道,大道兩側一片漆黑,唯獨這條道帶著光,指引著最后的目的地。裴葉試著張開精神領域去探測周圍,卻發現自己的精神觸摸到一片粘稠到近乎化為液體的不知名黑色物體。她正要收回,一段陌生景象竄入她腦海。
走馬觀花在她腦中掠過。
她發現自己的視角成了個中年男人。
身邊有個四五十歲的男人跟“他”推杯換盞,男人的臉忽遠忽近,忽清晰忽模糊…
酒過三巡,男人突然發難掏出繩子將“他”捆綁起來。
原來,這個男人是“他”哥哥,賭癮上頭的賭徒,賭光老父老母留下的遺產,哥哥不甘心又將老婆賣了換賭資,之后將兩個七八歲的女兒賣給同村老鰥夫換賭資,偷了弟弟——也就是“他”辛苦攢下來的資產,又一次輸光之后逃到了外地避風頭。這段期間,“他”發達賺了點小錢。
哥哥聽到風頭回來,痛哭流涕說要洗心革面,讓“他”再幫哥哥一把。
于是,“他”一時心軟原諒了哥哥。
誰知道兄弟二人喝酒正酣,哥哥綁了“他”,用一根繩子將“他”活活勒死,之后哥哥又偷走“他”所有的錢,強迫了“他”的老婆并將其分尸,連聽到動靜過來的侄子侄女也沒有逃離毒手。
哥哥拿著錢又去賭場一擲千金…
強烈的恨意充斥裴葉心頭,仿佛她就是那個“他”。
電光火石間,視角又一轉。
裴葉成了下毒手的“哥哥”,在賭場的快樂,作惡時的緊張和犯罪時的快感,殺死親弟弟時候的些許愧疚以及隨后鋪天蓋地而來的惡念嫉妒,迫害弟媳時、殺死侄子侄女時的癲狂…
再一轉,她又看到了“弟媳”視角。
緊接著就是稚嫩的“侄子”、“侄女”…
看似漫長,現實也才過了一息。
裴葉睜開眼,眼神清明如舊,但眉頭卻微蹙著。
“這是怎么回事?”
顧琞與她對視一眼便知道裴葉發現了什么,他道:“我們進入了‘圣地’的領域,在這里不要使用任何精神方面的探測手段,不然就會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負面記憶。記憶倒是其次,畢竟不是親身經歷的,無法感同身受,但記憶攜帶的情緒卻會影響人,最后飽受情緒的折磨。”
裴葉看著窗外大道附近的濃霧。
這些濃霧…
全是類似的負面記憶?
她沒再釋放精神領域,卻知道惡意正如影隨形黏著她。
一旦她松懈,便鋪天蓋地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