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變了很多…”
聽了整段故事,顧央淺色的眸子染上說不出的復雜。
“…若是以前的你,斷斷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也不會為自己的行為狡辯解釋…”
顧央說得很直白。
他還記得眼前這人年少時候的模樣。
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如一顆剔透的明珠。
聰慧善良不乏心計,堅強勇敢不失溫柔。
冷不丁闖入他的視線,熱情火烈的顏色似乎能將雙目灼燒。
“…不論年幼的榮王遭遇過什么,這也不是…”
論血緣,榮王還是女子的表弟。
他話說到一半便對上黑紗后的黑沉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剩下的話被生生咽了回去。
女子平靜問他:“你對我很失望?”
顧央搖頭道:“不,我很心痛。”
她本可以成為名正言順的帝王,率領效忠她的臣子開疆拓土,站在巔峰受萬民膜拜,最后名留青史,在歷史長河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顧央年少熱血時也不止一次遐想這樣的未來。
正因為太期待,所以當她自困宮闈又悄無聲息地薨逝,顧央才會多年無法釋然。
一個心懷天下蒼生的人,一個豪言壯語要一統天下、開創盛世的人…一個照亮他少年迷惘時光的人…為什么會在臨門一腳之時,心甘情愿屈服一個處處不如她的人?她放棄了?
因為實現愿望太難了,她吃不了這份苦?
“…如果當年,我再謹慎一些,更相信你一些,興許能制止很多不必要的遺憾…”
最起碼——
這些臟手的事情不用她自己去謀劃。
“柔懿,對不起。”
顧央沖著女子深深拜服下來,額頭抵在交疊的雙手上,整個身軀幾乎要佝僂進陰影之中。
女子豎起的尖銳防備因為這句話徹底軟化下來。
她苦笑道:“你不必這么自責,其實我也沒吃多少苦頭,柔慧和元初將我照料得很好。”
顧央怎么能不自責?
他的摯友的確還活著,但那個明媚熱烈的少女也徹底死在了過去。
活下來的這個已經面目全非,他也是劊子手之一。
二人耗費不少功夫才平復心情。
強烈的情緒起伏讓女子精力消耗巨大,本就疲倦的身子更虛軟。
顧央小心用余光看女子,試圖找話題打破尷尬的氣氛。
“那個裴葉是你與元初的孩子?”
顧央口中的“元初”本名裴朝,字元初。
女子自困宮闈,裴朝也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顧央道:“掐指算算…東宮那位太子絕非是你的骨肉,也不知是皇帝從哪兒抱來掛你名下惡心你的…倒是那個長相與你相似的裴葉…我那時剛瞧見她,恍惚間還以為瞧見了你…”
女子倏地展顏一笑。
“聽你這么說,那孩子的確與孤相似。”
顧央:“…”
這句話怎么聽著怪怪的?
夜幕降臨,摳腳六人組依舊靜悄悄,沒有成員出來冒泡。
正在這個時候,秦紹和申桑分別發了一個“OK”的手勢。
秦紹道:“黎軍師,我們已經遵照您的指令改道,輜重還有一日便能抵達大軍。”
此時的黎殊正率領伏兵藏在幾乎有大半人高的雜草叢中,屁股底下是一張小馬扎。天氣悶熱蟲子多,長衫下擺被他抓起裹著腿,免得小蟲子從褲管爬上來,饒是如此還是被叮得夠嗆。
他一邊用左手抓被叮腫的手背,一邊在群內回復。
“輜重先鋒營那邊呢?有無情況?”
申桑道:“沿路仔細查過,并未敵人埋伏的痕跡。”
秦紹樂觀地道:“我們消息比他們快,提前收了消息加緊趕路,輜重改道又避開險地,閆火羅那群人怎么也想不到我們早就看破他們的小九九…反倒是黎軍師那邊,注意安全。”
閆火羅派人來截糧,兵力多不到哪里去,但絕對是精銳中的精銳。
不敢說一打十,但一打三沒問題。
黎殊派人去埋伏,兩軍交鋒必然是一場混戰。
他們擔心戰場刀劍無眼會誤傷黎殊。
黎殊笑道:“老夫還用得著你們掛念?一日行程也是一日,切莫掉以輕心。”
秦紹和申桑紛紛道“是”。
戰爭還未打響,群內氣氛還比較輕松。
三人聊了這么多句話,裴葉三個都沒冒泡,惹來秦紹的擔心。
“裴先生三人還在睡?”
這時候,凌晁冒泡了。
他酸溜溜地道:“我們哪里像你們啊,手底下要人有人,要東西有東西…”
黎殊聞言詫異道:“你們快到了?”
“還沒,還要幾日…”
黎殊道:“那也挺快的,遠超老夫的預料。”
凌晁忍不住在群里發牢騷。
“為了建功立業,能不拼命嘛?不眠不休險些跑死幾匹好馬,小爺的腰都要被撞散了。”
黎殊:“…”
秦紹:“…”
申桑:“…”
看著群內三人的省略號,凌晁一下子就炸鍋了。
“你們仨什么意思?小爺哪里讓你們不滿意了?”
黎殊意味深長道:“不,老夫覺得哪里都挺滿意。”
用最純潔的臉開最快的車,思來想去,這些都是裴葉的錯。
凌晁:“???”
潛水的郎昊忍不住撇過臉,不忍直視。
“好了,大魚即將咬餌,事后再聊。”
黎殊聽到傳令兵的腳步聲,慢條斯理將手機收進袖中。
敵人上鉤,也不枉費他蹲在深山老林喂了半宿的蚊子。
傳令兵半跪在地道:“報!約有五千敵人出現在山谷,距離我軍不足半刻鐘。”
黎殊抬頭瞧了一眼天邊那輪圓月。
“月圓人團月,送他們去跟家人戰友團聚,極好的。”
黎殊將埋伏分為兩撥,一撥偽裝成押運輜重的運糧軍隊,輜重車的糧袋裝滿石頭和雜草。
閆火羅也不是蠢的,若發現輜重車在地上攆過的痕跡不深,多半會猜到輜重車上的輜重糧草是假的,黎殊的埋伏計劃自然也要落空。在細節這方面,他一向精益求精,不露破綻。
另外一撥則埋伏在背光處的山腰陰影之中,待底下交鋒開戰,這一方兵馬便能沖下山阻斷敵人的后路,形成雙路包抄之勢,將閆火羅這一批精銳圍困在這片地方,再將其蠶食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