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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我是你爸爸

  人的夢境大多零零碎碎,內容天馬行空、混亂無章。

  極少有人能清晰記得自己做了什么夢,夢中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

  應平卻覺得今日的夢境有些特殊。

  他清晰記得自己走在一條長長的不見終點的走廊上,這條走廊像極了爺爺工作的醫院走廊。周遭靜悄悄,安靜得只剩下他的呼吸聲和腳步聲。應平是個膽子不大的少年,平日連鬼故事都不敢多看多聽,今天卻格外大膽,仿佛心底篤定今日會是個好夢,不會有魑魅魍魎。

快了快了  內心有個陌生清朗的聲音這么告訴他。

  應平腳步加快,從慢走到疾走,從疾走到慢跑,再從慢跑到快跑。

  他不受控制地撞向走廊盡頭的墻,本以為會很疼,他怕得閉上眼睛。

  許久,疼痛也沒穿來。

  他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來到醫院后花園的小樹林附近。

  這片樹林他和妹妹很少來,因為附近不遠的屋子地下室就是太平間。

  “我怎么來這里了?”

  面皮白凈、五官清雋的少年撓撓碎發,一臉的疑惑。

  “這里有人嗎?”

  應平出聲喊了一句,他發現今日的醫院安靜得過分,似乎偌大中心醫院只剩他一人。

  不,或許不是錯覺,真只有他一人。

  夢中的應平沒有驚慌失措,心情出奇平靜,他朝著醫院花園中心最大的一棵樹走去。

  穿過茂密的小樹林,他看到樹下坐著個藍白條紋病號服的少年。

  少年外表看著不大,目測比應平大了兩三歲。

  “請問你是誰?”

  應平詢問抱膝坐在樹下的病號服少年。

  少年轉過頭,應平心中咯噔一下,嚇了一跳。

  無他,對方的皮膚看著是毫無生機的灰白,全黑的雙眸看著很滲人。

  撇除這點,他的相貌五官倒是不錯,彎彎的眉眼似乎天生帶笑,斯文清雋沒有攻擊性。

  “你是醫院病人嗎?”

  夢中的應平意識到對方不是活人,雙腳卻立在原地沒挪開。

  醫院樹下坐著一個外貌奇怪的少年,身份呼之欲出。

  少年抬手拍拍自己身邊的草地,應平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坐下。

  “我住在醫院。”

  應平問他,“住醫院哪里?”

  應鱗指了指太平間位置,應平循著看過去,驚得頭皮要炸開。

  這時,一只冰涼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手心與肩膀肌膚相貼,頓時有種陰氣森森的感覺。

  應平嚇得幾乎要驚醒。

  應鱗發現夢境不穩,嚇得懵了,連忙擺手道,“你別醒啊,我不是壞鬼,我是你爸爸!”

  應平:“???”

  過了一會兒,一人一鬼默默對視。

  應鱗戳著手指,“唉,我真是你爸爸。”

  應平忍不住吐槽道,“我就沒見過有鬼跑人夢里強迫別人喊爸爸的。”

  眼前這鬼年紀才多大?

  想當他爸爸?

  應鱗聽了兒子的話,表情很委屈,讓應平有種欺負鬼的錯覺。

  “我真是你爸爸,我叫應鱗,魚鱗的鱗。”

  應平一怔。

  他當然知道自己爸爸叫什么。

  眼前這個少年小哥哥自稱是“應鱗”?

  應平想了想,說道,“你先把眼睛閉上。”

  應鱗乖乖照做。

  閉上眼睛,沒了那雙陰森滲人的全黑鬼眸,這張五官便與家中爸爸年少的照片一模一樣了。

  應平一直知道自家是特殊的。

  他們家里只有爺爺,他和妹妹應安,他們沒有爸爸媽媽,沒有奶奶。親戚看他們兄妹的眼神有些怪異,早些年不明白為什么,之后他和妹妹上初中,明白事情了,爺爺才告訴他們。

  他們的爸爸一輩子只有十六歲,他叫應鱗。

  全家福上一直被他們兄妹誤會是哥哥的少年。

  應平看著眼前這張年輕的面孔,唇瓣翕動半晌,愣是喊不出“爸”這個字。

  從生理學來講,這的確是他和妹妹的親爸爸。

  “你還沒去投胎嗎?”

  應鱗搖頭,只是鬼眸渴盼地看著應平。

  “我能抱抱你嗎?”

  應平沒有遲疑,點頭答應。

  鬼的身軀比活人冷硬,不是冰塊那種冷,而是趨近于普通物品表面溫度。

  如果是陌生鬼,應平怕是要嚇得尖叫,但知道是自稱應鱗的鬼,他不僅不怕,還回擁過去。

  他抱著一只貨真價實的鬼。

  “你身體可真暖,不過不能貪戀。你畢竟是活人,又還沒有成年,接觸多了對你身體不好。”

  應鱗埋首在兒子肩膀窩了一會兒,蹭了蹭溫度,這才依依不舍放開。

  “為什么沒去投胎,反而還住在太平間?”

  現在的孩子都早熟。

  應平年紀不大,但不好糊弄,少年人的思維方式趨近于成年人。

  應鱗回答,“起初是忘了,不記得自己生前是誰,一直呆在醫院,今天才恢復記憶。”

  “鬼也會失憶?”

  應鱗道,“會啊,化為厲鬼的時候情緒過于痛苦,會下意識忘記一些東西。”

  “厲、厲鬼?”

  電視劇和小說中的厲鬼外形超兇會吃人,應鱗怎么看怎么像個乖巧的中學生。

  應鱗撓頭訕訕笑道,“大概是因為死的方式吧,畢竟這年頭化成厲鬼不容易…”

  他死前手中有兩條人命,一條還是他媽,再加上死前的絕望情緒打擊以及命格、生辰八字特殊,這才一躍成厲鬼之王。太平間陰氣旺盛,他的魂體經過十幾年保養,比一般鬼王兇。

  應平:“…”

  不明覺厲。

  “那你現在過來找我…是要道別去投胎了嗎?”

  應鱗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

  “投胎?不不不,我不投胎,我也投胎不了。”

  不論殺人動機是什么,他都算是殺了人,手中有業力孽債。

  先不說投胎要搖號排隊,哪怕不需要,應鱗要投胎也得先將這筆債平了。

  思來想去,還是當個老賴,放棄投胎劃算。

  應平茫然地“啊”了一聲,有些失落也有些擔心。

  “不投胎會不會有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情?”應鱗托腮道,“當鬼,特別是鬼王的快樂普通人想象不到。等兒子你死了,爸爸罩著你!爸爸現在混得很好的,保證方圓幾里地的孤魂野鬼,沒有一只鬼敢欺負你。”

  應平:“…”

  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一口一句“爸爸”,應平的心情很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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