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扳過林雅雯瘦弱的身體,揚高聲音,一字一句的說“她叫以沫!”
林雅雯頓時停止了神經質的嘟囔,捂著耳朵的手緩緩放下,抬起布滿淚痕的臉,眼眸里除了不可置信,還有深深的疑惑。“你說什么?你說她叫什么?”
“她叫以沫,相濡以沫。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成了顧相濡的妻子。”
蘇北辰給了林雅雯想要的真誠回答,也給了她致命的一擊。
林雅雯原本激動的情緒突然冷靜下來,冷靜的好像剛剛歇斯底里,逃避的人不是她。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大腦中盤旋著相濡以沫四個字。
相濡,以沫…呵,好般配的名字,好殘忍的名字。
“北辰,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走吧,我累了。”她嘶啞難聽的聲音里夾雜著悲痛和絕望。
“雅雯,你忘了相濡吧,忘了他,你會活得快樂一點。”蘇北辰不想刺激林雅雯,但更不想林雅雯活在曾經里。
林雅雯嗤笑出聲,干裂的嘴唇紋路扯疼了嘴角。“要能忘早就忘了,要真忘了,我早就死了。”
這五年來,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就是顧相濡,她幻想著病好了,就能和顧相濡破鏡重圓了。
她從未想過,會有一個女人取代她,占據了顧相濡的心。
她一直停留在過去,不往前邁一步,也傻傻的以為顧相濡會在原地等她。她一回國就聽到了顧相濡要結婚的消息,她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原來,留在原地的只有她一個人。
她這茍延殘喘的五年,瞬間就成了莫大的諷刺。
更諷刺的是此時此刻,她自認為她和顧相濡更勝一籌的曾經,她在那個女人面前唯一的一點底氣,也輸得一塌糊涂。
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更可悲的前任了。
不,她連前任都算不上,那個女人和顧相濡的緣分,趕在她之前。
蘇北辰嘆了口氣,也許五年前他就不該攪入這趟渾水,不該一時心軟幫林雅雯瞞著顧相濡。
假如五年前他告知顧相濡,林雅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悲慘。
雖然當年他是尊重林雅雯的決定,但不可否認,他的隱瞞是導致林雅雯悲慘的重要因素。
所以,他這些天努力的幫林雅雯調養身體,想要救治好林雅雯,彌補一點內心的愧疚。
“雅雯,你應該為自己活著,你的世界不應該只有相濡。你如果一直深陷在曾經的漩渦里,就算你的病治好了,你的心也好不起來,你要學會放過自己,善待自己。”
蘇北辰勸導著林雅雯,雖然知道他這些話,林雅雯聽不進去幾個字,但是能聽進去一個是一個。
林雅雯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只聽到蘇北辰說話的聲音,根本沒有聽清他說什么,她機械的點點頭,想要蘇北辰快點離開。
她太可悲了,她就是一個笑話,蘇北辰走了,她才能獨自舔舐傷口。
蘇北辰沒想到林雅雯會配合的點頭,看她七魂丟了六魄的模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給予她一點安慰。“累了就躺下休息吧,我在這里看著你。”
林雅雯又機械性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做任何動作,還是呆愣的坐在床上,像是一個控的點頭木偶,除了點頭,喪失了全部的身體機能。
蘇北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他的心里很壓抑,很難受,頹廢消沉的情緒會傳染人,這也是一部分人不愿意接觸病患的原因。
他很想走出病房喘口氣,又怕他一轉身林雅雯出了意外。
他突然很敬佩林業平,能每天每夜的陪在林雅雯身邊,沒有放棄,意志消沉,沒有絲毫求生欲的林雅雯。
就算是個心理素質再強的人,每天和腐爛發霉,一心求死的人相處,心理也會變得消極。
林業平這五年也不好熬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北辰無比急切盼望著林業平或者護工快來,沉重悲傷的氣氛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攥住他的喉嚨,纏繞籠罩在他的心間,像是要把他拉進黑暗的深淵,他都快要喘不過氣,快要得抑郁癥了。
終于在蘇北辰看了無數次表后,病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是一直照顧林雅雯的護工。
太好了!
大姐你可終于來了!
蘇北辰感激的看向護工大姐,淡定的轉身,看著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的林雅雯。“雅雯,大姐來了,那我就先走了,等一會兒會有護士來帶你去檢查,你先躺下好好休息一會兒。”
他話落,林雅雯又點點頭,還是像半個小時前一樣,只是點頭而已。
蘇北辰讓護工大姐扶著林雅雯躺下,又交待護工大姐看好林雅雯,林雅雯今天情緒不太對,讓她上心一點。
護工大姐倒沒看出林雅雯心情不好,從她照看林雅雯起,林雅雯一直都是怪怪的,她從來都沒見林雅雯笑過。
“蘇醫生你就放心吧,我拿著這份錢,就一定會干好自己的工作。”
林業平請她來,從不讓她干別的,就是要她寸步不離的看著林雅雯,她如果有事離開,就要提前打電話給林業平報備,讓林業平來接她班,這是林業平千叮嚀萬囑咐,也是對她唯一的要求。
蘇北辰沖護工大姐微笑。“好好干,等雅雯康復了,我就多給你介紹幾份工作。”
護工大姐一聽,瞬間喜得眉開眼笑。“那先謝謝蘇醫生了。”
“不用謝,舉手之勞,你好好照顧雅雯就行。”
“好,蘇醫生慢走,改天見。”護工大姐開心的揮手和蘇北辰再見。
蘇北辰也笑著揮揮手,看了一眼乖乖平躺在病床上的林雅雯,然后快步走出了病房。
“呼…”關上病房門的瞬間,他吐了一大口胸腔的郁結之氣,冰冷新鮮的空氣,讓他感覺重活了過來。
林雅雯完全變了,他從她身上看不到當年的一點影子。
五年前的林雅雯,是笑起來眉眼彎彎的樂天派,她的笑容很耀眼,很甜美,能輕易的帶給人快樂,讓人感覺到舒服美好。
現在的林雅雯,像是修煉了一種能輕易勾起人內心消極的巫術,讓人和她一起墜入痛苦悲傷的漩渦。
她以前有多招人喜歡,現在就有多讓人避恐不及。
讓人感到消極,沉重,負能量滿滿的存在。
蘇北辰沒有心情再繼續查房,把其他患者的查房交給了護士,他直接回了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可以用一片狼藉來形容,即使他的辦公區也是他的生活區,辦公室已經成了他半個家。
他現在是吃喝住行都在醫院,不想回到滿是白雪身影的家。
蘇北辰躺倒在了沙發上,怕把白大褂壓上褶子,躺下之前就脫掉了,他現在唯一熱愛的,也就只剩這白大卦了,自然要珍惜愛惜一點。
不然,皺了還得熨,熨又嫌麻煩,不熨又顯得他特別邋遢,特別不專業,所以,脫掉最省事。
他看了一下腕表,離顧相濡說的九點鐘還有一個小時,他可以閉目養神瞇一會兒,也該想想怎么才能讓顧相濡和他說實話。
他這一天一天的,全都是為了顧相濡奔波操心,他當初和顧相濡交兄弟,現在看來是個錯誤的決定。
他為顧相濡都快把心操碎了,顧相濡還挺不領情,不采納他的任何建議,還動不動就讓他滾…
唉,這就是交友不慎的后果吶!
蘇北辰在心里瘋狂吐槽顧相濡人品的同時,顧相濡和尹以沫也正往醫院趕,車子里的氣氛很凝重。
顧相濡從昨天半夜醒來后,就再也沒有了困意,他將尹以沫哄睡著,緊摟著懷里的溫香軟玉,輕輕的親吻她的臉頰,額頭,和她白嫩的小手。
他吻了她的手,發現了尹以沫隱藏的受傷手指。
他一看就知道是燙傷,才想起來,難怪尹以沫一直攥著右手,用左手喂他吃飯,原來她受傷了。
他心疼的握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給她受傷的手指吹氣,盡管傷口已經結了淺淺的痂。
他吹兩口氣,溫柔的吻就落在她受傷的指尖。
他失眠了大半宿,也心疼了大半宿。
等尹以沫早上醒來,他裝作不知道的親吻她,在她脖間磨蹭,耍賴撒嬌。
他想,既然丫頭不想讓他知道,那他就裝作不知道吧。
他趴在尹以沫身上,沒有懶床成功,尹以沫對去醫院十分積極,催著他起床,給他穿衣服,陪他一起餓肚子沒有吃早餐。
盡管他的丫頭善解人意的微笑著,不想讓他看出她的擔憂,他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她很擔心很不安。
他用語言安撫不了,必須要用檢查的報告,才能讓她真正的露出笑容。
“沫兒,你放心,我很健康,不會有事的。”他緊攥住尹以沫的手,讓她不必緊張,不要害怕。
尹以沫從上車就一直眼淚汪汪的,好像上醫院不是做檢查,而是直接拿癌癥結果。“相濡,你如果真得了治不好的病,你可不許趕我走。我事先告訴你,你就是打我,我也不走,我要賴在你身上一輩子。”
顧相濡又感動又想笑,他的傻丫頭真是太可愛了。“我不會得癌癥的。”
“呸呸呸!不許說這么觸霉頭的話!壞蛋,你又想把我弄哭嗎!”尹以沫本就敏感提心吊膽,聽到顧相濡說癌癥兩個好,情緒徹底崩潰,眼淚嘩嘩的流了出來。
她邊嚎啕大哭,邊含糊不清的讓顧相濡連說三聲呸,讓他不許這么咒自己。
顧相濡立刻路邊停車,慌亂的安慰崩潰的尹以沫,想抱她又不敢抱她,怕她哭得更兇,只能耐心溫柔的哄著,用柔軟的手帕給她擦著淚珠。
雖然尹以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但他還是很心疼。
“沫兒,我不會得那種病的,我會和你一起白發蒼蒼,成為你的顧老頭子,你別自己嚇自己,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尹以沫奪過顧相濡手里的手帕,擰了一下鼻涕,抽泣著說“我哭不是因為我胡思亂想,是因為你胡說八道,你說什么不好,偏偏說那兩個字,你都三十多歲的人了,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都不知道嗎!?”
“等等沫兒。”顧相濡糾正尹以沫的話。“我才二十八歲,不是三十多歲,我…”
“這個重要嗎?年齡重要嗎?就算二十八歲也不可以說這么晦氣的話!”尹以沫眼睛紅得像兔子一般,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控訴“不懂事”的顧相濡。
年齡對顧相濡來說很重要,因為尹以沫曾經說過嫌他老。
但他也只能弱弱的在心里反駁,和自家老婆比起來,不止年齡,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沫兒,我剛剛說錯了,是我的錯,我不會說人話,你快別哭了,你再哭一會,老公心疼得就要暈倒了,檢查就做不成了。”
顧相濡最后一句話,成功讓尹以沫止住了眼淚。
她胡亂的擦了下眼淚,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不哭了,你趕快開車,我們去醫院,別耽誤了檢查的時間。”
“真乖。”顧相濡捧住她的臉頰,吻了兩下她濕潤的眼角。“沫兒,我剛剛應該把你嚎啕大哭的樣子錄下來,等會拿到檢查報告,你就會知道你有多…”
“多傻帽嗎?”尹以沫打斷顧相濡的話,她哭得聲音都沙啞了。
顧相濡笑。“不是傻,是可愛,可愛的我想把你一口吃掉。”
“討厭,這種沉重的時刻,不許說這么輕浮的話題。”
“沉重嗎?我覺得挺感動,挺溫馨的。”
尹以沫對他這份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真情,他真的感動的想要哭了。
尹以沫皺起秀眉,撅起小嘴。“溫馨個鬼,從你犯胃病開始,我的心就沒有在肚子里過。”
“那在哪?”顧相濡眉宇里都是柔情似水,笑意直達眼底。
尹以沫委屈的哼了一聲。“還能在哪,都在你的胃上。我滿心思滿腦子都是你的胃,你卻像個沒事人,一點點都不在意,太過分了。”
顧相濡摟住尹以沫,細碎的吻落在她頭頂的發間。“沫兒,謝謝你這么愛我,就算我死了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