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同時,當年趙叔的那一席話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腦海!自由與執著,人活著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樣,然千百年來,又有多少人做到過,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的理解,也許只有在壽終瞑目之時回憶往生,才會一嘆盡余生吧。
雨人忽回過頭,看著何一諾,此刻他的目光中已經沒有了初時相遇時的敵意,只有深深的復雜,他不知曉此刻自己面對的究竟是何一諾還是魂魔,但是他知曉隨著魂魔允許宿主融合自身的記憶,那便再也沒有了獨立意識的存在,從此真正屬于另外一個身軀,只不知他為何會選擇屈從,是因為這千萬年來已經釋懷,還是他遇到了一個能夠感同身受,同化自己內心的人。
“閣下認為,修道是為了什么?而修道的盡頭又是什么?”雨人凝望著他,目中帶著一絲困惑與深深的希冀,意味深長的問道。
何一諾聞言,并未急于回答,而是沉思半晌,雨人也未催促而是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四周炙流汩汩,熱浪滔滔,卻無法撼動他們內心的平靜,波瀾不驚,深邃如許。
許久之后,何一諾忽緩緩道“我想,你所謂可稱之為道心吧,不知閣下可否看到過這一番景象,老翁寒冬之日獨釣江河,寒霜繚繞,隱約朦朧。”
雨人目中有一絲深意,饒有興趣道“見過不止百余次,閣下的意思是?”
何一諾側身而立,目光看向無窮無盡的遠方,帶著深深的向往與渴望,悠悠而道“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
“一山一水一葉舟,一人一網度春秋,身在畫中不自知,卻有旁人觀賞之!”雨人朗聲道,心中有無限的豁然,“這便是閣下所追求的境界么?”
何一諾莞爾一笑,搖了搖頭。雨人面色波動,微有訝然,而后卻只聽何一諾徐徐道“也不盡然,若是再接上一句,想必便知曉我所追求的一切,霧濃天冷凍雙手,只為妻兒有熱粥!”
雨人聞言,愣了片刻,而后忽哈哈大笑,拍手稱奇,面上有濃濃的贊賞與敬意,欣然道“好,好,此等胸懷與追求當真是不可多得,怕是修道之人中能夠真正體會到此等境界的也是寥若晨星!”
“不知閣下的道心又是如何?”何一諾莫名之中似對他有了幾分的好感,有種志同道合,相見恨晚的感覺。
雨人卻并未猶豫,而是指了指前方那滔滔不絕,永不停息的三千弱水河,長嘆一聲,帶著一絲傷感道“弱水三千,而吾只取一瓢飲!”幾分唏噓,幾分悵惘!
二人沉默了許久,心中似皆有難以愈合的傷痛,不經意間觸碰,卻總會柔腸百轉,難以自禁!
最后二人相視一笑,瞬間打破了這份沉寂,思緒重新被收起,雨人詢問道“相談甚久,卻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何一諾回禮道“在下何一諾,想必您就是那進體之境的雨人兄?”
雨人微笑示意,然片刻后忽面露疑色,詢問道“想來諾兄與水魔并不相識,卻不知為何會相助于你?若是她知曉你身上的這一切,斷然不會出手相助!”
何一諾聞及此言,而自打其知曉這水中神秘力量乃是水魔的時候,他心中便有了分曉,當年他在彎木山食尸鬼手中救下一女子小柔,當時小柔稱其姐姐乃是大名鼎鼎的水魔,并執意要帶他去見其姐姐以報救命之恩,只是何一諾當時并無心于此事,故而不了了之,然想不到因果輪回,今日卻獲其相助,想來也是那女子小柔的心意。
雨人聽聞這些,心中亦是明悟,后來在其規則之雨的幫助下,何一諾得以順利渡過弱水河,并相互道別,而這期間水魔卻并未再現身。
而屬于魂魔的那份記憶,一生經歷磨難所帶給何一諾的明悟,則直接讓他的修為突破幻意一境,來到了幻境第一步巔峰幻神之境,或許這一刻他身上也出現了一絲道變的痕跡,從心而變,煉體為上!
跨越三千弱水河,何一諾披星戴月,不做停留,在極速穿行數十日之后,他來到了佇立在荒炎之地的一個國度,樓蘭古國!此乃是荒炎之地僅有的一片綠洲,被弱水河支流環繞,興旺繁盛,在這人跡罕至,炙熱肆虐之地,便如眾星捧月般的存在,璀璨榮耀!
而由于有弱水河的環繞,令樓蘭古國的四周成為了絕對的禁飛之地,往來進出之人無論是凡人亦或是修道之人皆需搭乘渡船,方才能出入其中,而每一艘渡船之上皆只有一名擺渡人,他們身份神秘,修為高深,皆不在幻境之下,且身懷奇寶弱水丹!
這一切在那破碎的記憶碎片中皆有記載,故而何一諾認為若有機緣,或許在此地便能夠獲取一枚弱水丹,只是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還需謹慎為重,切莫徒生是非,耽誤了行程,偷雞不成蝕把米。
樓蘭古國雖遠離世俗,遠離紛爭,但從不排斥外來之人進入,故而能夠如此欣欣向榮,而古國實力強悍,內斂其中,是而少有人在此蓄意擾亂秩序。
何一諾踏上渡船,暗中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擺渡人道法高深,修為更是達到了與自己相平之境,幻神!而不僅如此,他們身上擁有著一股極為彪悍的肉身之力,想來應屬蠻族一系,或許與那荒蠻六道附近的伏地焸有些親鄰關系。
而除此之外,最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顆放置在高高聳起的桅桿頂端的一顆仙丹,通體黝黑,看似平平無奇,卻散發出一股神秘的力量,這便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奇寶弱水丹,而整艘渡船便是依靠其中散發的力量維持其能夠在弱水之上穿行!
然何一諾只目光略作停留,便引起了那擺渡人的注意,故為了不節外生枝,他便收回了目光,同時暫時放棄打這弱水丹的主意。
不消片刻,他便來到了國中,樓蘭古國雖被譽為荒漠綠洲,繁榮富饒,但是從其建筑色調來看,卻依舊沒有擺脫荒漠本色,墻體主要以枯黃色為主,沙漠色調極重,想來是為了融入這片大陸之中。
何一諾行走在城中,神識略作打量,發現城中居民大部分屬蠻族一系,唯有少部分屬仙族與巫族,這其中便包括了那些外來之人。城中極近繁華,人聲鼎沸,絡繹不絕,店鋪之中的商品更是琳瑯滿目,五花八門,一些最繁華的地帶更是被人群簇擁,水泄不通。
何一諾只這般漫無目的的游逛著,他本想打探弱水丹的消息,但目前看來怕是無從下手。夜幕將至,明月初升,銀輝灑下,為下方燈火通明的街道似更增幾分意境,然這熱鬧喧囂的背后卻是何一諾形單影只的身影,他面色淡然,內心更是與這一切的喧囂格格不入,一瞬間更是思緒飄起,憶往昔,愁腸滿懷,而今更是物是人非。
月是故鄉明,身在他鄉度!
就這般漫不經心的的走著,直到有一陣鑼鼓聲將他驚醒,他收起思緒,駐足凝望,卻發現前方有舞龍舞獅,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叫好聲響成一片!
何一諾無意于此,卻在不經意間發現自己所停留在的這間店鋪前冷冷清清,生意慘淡,無人問津。店鋪門匾之上以古篆龍飛鳳舞刻有四個大字“天造地設”!看去倒似有幾分氣魄,想來這間店鋪主人也是有所情懷之人。
何一諾心生好奇,最主要的卻也是百無聊賴,他進入店鋪,發現其內燈光昏暗,燭火搖曳,似隨時都會熄滅。幽暗的環境中可以隱約看到其內裝飾樸素,屋內只簡單的擺設幾張桌椅與泛著熱氣的茶壺,此外便是墻上懸掛有數件法器,然這些法器卻是一模一樣,想來應是臨摹復刻制品,只是饒是何一諾竟也無法一時之間發現哪個是原品哪個是贗品。
而在正堂之中坐有一人,其乃為一老嫗,滿頭白發,搖曳的燭火中依稀可以看出她面容之上布滿褶皺,滄桑盡顯,然此外她雙目瞳孔泛白,想來應是失明已久,此刻她靜坐堂中,口中誦經,手中佛珠輕撥,一心向佛!
而未等何一諾發話,那老嫗便指著那空著的桌椅,緩緩道“客官請隨意坐下!”其聲蒼老遒勁,渾厚有力,倒像是一男人的嗓音。
何一諾不作推辭,順著她的指引坐下,他在遲疑片刻后詢問道“老人家,我一路走來,這集市之上,但看別人家商鋪皆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卻為何這邊如此暗淡,冷冷清清,心下好奇便想進來一看究竟,不知是否打擾了您?”
那老嫗聞言,面上露出笑意,額頭的皺紋在燭光掩映下顯得又深了幾分,她發出幾聲低沉的笑聲,吶吶道“客官不必客氣,聽客官的口音應是外來之人吧,那就難怪了,若是客官愿意,老婦可與您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