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霜染衣還沒緩過勁來,她的思緒還停留在哥哥姐姐們方才那一番對話之中。
“就讓染衣先留下吧,我還有些事要請她幫忙。”風湮卻是開口說道。
空離微微蹙眉,看了看霜染衣又看了看風湮,最后還是點了點頭,然后轉身離去。
“姐姐,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事?為什么你的身上一點法力波動都沒有了?”空離的身影剛一消失,霜染衣便迫不及待的出言詢問。
風湮輕輕扯了扯嘴角,拉著霜染衣的手坐了下來,緩緩道:“染衣,我要走了。經此一別,再見就不知是何時了。”
“你要走?你要去哪兒?”霜染衣愕然,急急追問。
風湮將目光投向無邊的云海,清冷的眸子微微閃了閃,輕聲道:“我要去人界,歷我自己的劫。”
“你要渡劫?這好端端的,渡的是什么劫啊?”霜染衣更加疑惑了。
風湮幽幽一嘆,“因為我的過失,弄丟了一塊洛書殘片,茲事體大,下界輪回也是理所當然的。”
霜染衣聞言心中“咯噔”一聲,弄丟了一塊洛書殘片,那可當真不是一件輕易就能擺脫責任的事情,即便那東西本來就是屬于風湮的,但遺失了這樣的上古至寶,一樣也是要受到責罰。
可是霜染衣又有些想不明白,這么重要的東西弄丟了,當務之急難道不應該是趕緊將它找回來嗎?天帝在這種時候讓風湮接受懲罰下界輪回,未免也太分不清主次輕重了吧?
不過對于天帝的抱怨也就持續了須臾,霜染衣的腦海里就忽然蹦出了另外一個想法,這個想法讓她意識到,自己都能想到的問題,風湮、空離以及天帝肯定也都能想到,而想到了卻依然沒有辦法尋回那塊洛書殘片,那原因恐怕也就只有一個——那殘片落在了一個法力比他們都要強悍的強者手里!
和天帝一樣,霜染衣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蒼妄,這天地間除了這個男子,她再也想不出還有誰能夠有這樣的機會靠近風湮,拿走洛書殘片,然后還讓風湮無法將其尋回。
她幾乎就要將自己的懷疑脫口而出,可是在看見風湮那張淡然而又略帶著一些悲傷的容顏之時,她硬生生的又將那些話咽了回去。
面前這個毫無法力波動的女子是她一直以來仰慕和崇敬的對象,霜染衣知道自己終其一生怕也是追尋不上這個女子的腳步,但這不妨礙她對她的崇拜和喜愛。
可是眼下的風湮不知為何失去了那一身傲然于天地的法力,就像一個最普通的凡人那般,就連她的心思,好像也變得和凡人女子一樣了——她為了自己的愛情,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她一心想要維護的那個男子,或許根本從一開始就在利用她!
這一刻,霜染衣很為風湮感到心痛,也為她感到不值。像她這樣驚才絕艷的神女,憑什么為了一個男子獨自承受一切苦難?愛情,當真如此不可理喻嗎?
沉默了許久,霜染衣才狠狠壓下心中的不忿,問道:“姐姐剛才說‘這一別不知何時能夠再見’是什么意思?就算天君要判姐姐一個瀆職之罪,下界輪回頂多也不會超過三世啊。”
風湮輕笑了一聲,答道:“我罪孽深重,眼下不是連洛河也因為我的緣故而殃及無辜凡人了嗎?天君仁厚,判我下界輪回十世,但是我心知肚明,十世之后未必就是歸期。”
“若十世還不能洗清業力,神格恐怕就難以重聚了,難不成…你要像織霞姐姐那般,永生永世淪為凡人?”霜染衣駭然道。
風湮輕輕搖了搖頭,“未來的一切如何,都只能看天意了。我將你留下是想告訴你,千萬不要利用你少司命之職對我在人界的命運進行干涉,而且連看都不要看我一眼,就當你從未認識過我,也不知曉我在凡界的存在。”
霜染衣癟了癟嘴,沒有吭聲。
見女子明顯是想以沉默敷衍過去,風湮的態度卻倏爾變得嚴肅起來,“我可不是在危言聳聽,你雖身為神女,但是也不可仗著自己福澤深厚便肆意妄為。否則出了什么岔子,影響到的就不僅僅是你自己的命格了。”
被風湮這么一呵斥,霜染衣只好苦著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可是姐姐,這事情就沒有轉寰的余地了嗎?”
“沒有什么轉寰不轉寰的,你們都好好的,便是三界之幸。”風湮淡淡道。
霜染衣沉默不語,其實她心里也清楚,風湮會這樣說,那說明一切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更何況風湮如今一身修為散盡,若是不入輪回,想要再恢復怕也是無望。
縱然她的心里還有許許多多的疑問,但是面對著風湮這張連脂粉都遮掩不住憔悴的清冷容顏,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從這個女子口中得到答案。
“風湮姐姐,我…還能為你做些什么嗎?”許久的沉默之后,霜染衣輕輕的問道。
風湮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你還記得青辭吧。”
提起青辭,霜染衣的面色驟然一變,驚呼道:“哎呀,你不提我都忘了說了,聽說那小子幾個月前返回了青龍族,將族內鬧了個雞犬不寧。”
“呵。”風湮輕笑了一聲,“我倒是忘記了,你的消息向來都很靈通。那孩子的性子執拗,如今學有所成,讓他回去鬧騰鬧騰也算了卻他的心結。”
“姐姐,你忽然提起他,可是有什么特別的用意?”霜染衣小心的問道。
風湮點了點頭,“我…終究是要失信于他了,待到他回來之后,你幫我看著他一些,千萬別讓他鬧出什么大動靜,免得平白的又給自己造劫。”
霜染衣聞言,立刻就明白了風湮的意思。那條小青龍自幼命途多舛,自打遇到了風湮之后便將她視為最親近最敬重的人,如今因為風湮和蒼妄的緣故,青辭的實力是突飛猛進,難免會變得狂妄些。
他畢竟從小在逆境之中成長,心中難免有些常人無法理解和轉化的執念,若是讓他得知風湮被天帝貶下凡間并且歸期猶未可知,那條小青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可不是他們能夠想象的。
點了點頭,霜染衣很是鄭重的應道:“我答應姐姐,一定會看緊他的。就算我不成,還有我哥呢。”
“如此,我便也就放心了。”風湮悠悠說道。
霜染衣抿了抿唇,忍了再忍,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姐姐,他…知道這件事嗎?”
無需霜染衣指名道姓,風湮也明白霜染衣這句話中的“他”指的是誰。這幾日她一直待在臨風亭,就是因為心中對那個男子無可抑制的思念。
就是在這個地方,他們一吻定情、互訴衷腸。
她沒有刻意的去懷念他們之間所發生過的每一件事,但是蒼妄的名字、蒼妄的音容以及蒼妄對她的愛,就像是已經融入她身體里的骨血一般,早已無可抹煞。
此時聽見霜染衣問起他,風湮的腦海里忽然就出現了他們在海牢里最后的那一次對話。男子的悲傷、隱忍和執著都寫在他那雙深邃的紫眸里,而那時的風湮卻只能強迫自己視而不見。
他說,給她一年的時間讓她好好的靜一靜,一年之后若她不出現在修羅界,他便會來尋她。
一年,對于他們這樣擁有漫長壽元的生靈來說本該是極其短暫的,但是對于他們這樣心有所愛的男女來說,一年的別離又是十分難熬的。
可是哪里等得到一年呢?再要不了多久,風湮便要踏入輪回道了,待到一年后蒼妄尋至洛河宮,發現那里早已人去樓空的時候,他會怎么樣呢?
風湮忽然有些不忍去想,甚至有那么一瞬,她覺得這個男子經過一年的情感冷卻,再尋上門來發現沒有她的蹤跡時,是不是會心灰意冷,就此真的決定放下她。若是這樣,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的。
她與他本身都不懼生死,可是因為心中有了牽掛,就開始患得患失,在懼怕對方死去自己會痛苦的同時,也擔心自己的死去同樣讓對方痛苦。
感情這種折磨人的東西,他們究竟是怎么讓自己陷進去的,還如此的義無反顧。
良久之后,風湮才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與他無關,我的未來也與他無關,為什么要讓他知道呢?”
霜染衣見風湮這般,不由得秀眉緊蹙,在她看來,風湮說此事與蒼妄無關,恐怕只是不愿意有人為了她而去蒼妄那里找苦頭吃,畢竟對方的實力擺在那里,動起手來怕是連空離都要吃虧。
至于她說她的未來與那個男子無關,霜染衣則是理解為他們應該已經分開了,從此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干。
誰會想到這對轟動三界的眷侶到頭來竟然落得如此慘淡的收場,不明就里的看客們都會不由得對此感到唏噓。
霜染衣沒有再問下去,不是她怕風湮不愿意回答,而是她不忍在最后的時刻還要讓這個女子落入回憶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