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現在,她已經顧不得那許多了。
來到人界,找到了織霞的第一世轉生,風湮利用自己的法力為轉生后的織霞造成了一個記憶上的引導,那就是讓她明白自己乃是九天之上一個名為織霞的仙子的后裔,因為種種原因,那位仙子自愿下凡成為一個凡人,但她與她的后世之人都將擁有普通的凡人無法擁有的機緣。
而這所謂的機緣,便是他們經過努力的修行最終可成為“”,而這所謂的“”,就是能夠利用那支伴隨著織霞一起流落人間的“蜃光”施展補魂之術。
在找到織霞轉生的時候,風湮不得不慶幸自己的好運,也不得不感慨天帝為織霞的網開一面。因為轉生后的織霞恰好生在一個不常與外界往來的鼎盛部族,而這整個部族的人都崇尚修仙之術。
泱泱人界,從來不缺乏有心向道之人,也不缺乏生來自帶仙根仙緣的人,但是,不缺不代表泛濫,相較而言,最最平凡普通的凡人才是人界的根本。
之所以慶幸,那就是面對這么一個人人有心向道的大部族,風湮不需要費太大的勁去向他們解釋什么,也不用擔心自己施展的一點點小術法會被人當做是妖法巫術,更不會因為點出了織霞的身份而被他們視為妖言惑眾。
凡人渴望得道成仙可以算是一種妄念,但是眼下這些人的妄念于風湮而言卻是很大的助力。她在那個部族滯留了一段時間,給他們傳授了一套最適合凡人修行的術法,最終尋了個合適的時機,帶著他們舉族遷徙到了一個天地靈氣充裕的山谷。
為了讓這個本來就不常與外界往來的相對神秘的部族盡可能避免俗世的騷擾,風湮在整個山谷周圍都布下了隱匿仙障,與此同時她將自己復刻出來的那一塊落在魔尊手里的洛書殘片的拓本交給了織霞的轉生,并且傳授了她開啟隱匿仙障的方法。
直到這個時候,風湮才忍不住自嘲起來,這所謂的丹青谷和所謂的“畫族”,竟然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難怪她那一次利用十二時鏡回到兩百多年前追尋那畫中男子的腳步來到此處的時候,會覺得丹青谷外的隱匿仙障如此眼熟。
最后,她將自己的一縷神念留在了織霞的蜃光之中,她知道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安排,否則畫中的洛凡又怎么會平白無故的來到這里。
待到她的大劫降臨,她必然將走入輪回道,用一世又一世的苦難與蹉跎來清洗自己的業力,若是天不負她,十世的時間應該能夠讓她投身為織霞的后人,只要機緣得當,十世之后的她定當與自己留在蜃光之中的神念相遇。
屆時她會給轉生后的自己留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自己依然不負初心,愿意承受日后所有可能的苦難,那這縷神念便會將補魂之法交給未來的自己。
在記憶之中看到這一切的畫傾城忍不住苦笑,原來所謂的“”,其實就是她自己為自己埋下的前緣,這魂的確是畫得,但是這天地之間只有她一人有可能辦到。
之所以說是“有可能辦到”,那就在于關鍵的三滴淚連當年的風湮也不知道究竟如何能得,莫要說大愛和大悔,即便是那個該由自己落下的大悟之淚,她也沒有必定能夠得到的把握。
畫傾城同樣也不會想到,原來蒼無念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和自己聯系得如此緊密,也許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執念,所以轉生后的他才會陰差陽錯的失去了覺魂,然后他們破碎的命格就此有了相互交集的可能。
當年風湮做完這一切之后,心中只存了兩個念頭:要么與蒼妄共同歷劫洗業,只要他心甘情愿,這魂就由她來為他畫,此后上天入地,生死相隨;若是蒼妄并非如此執著于她,那么這一魂,她便為自己而畫,縱使最后消散在這天地間,她也無愧無悔。
畫族一行算是此番布置最重要的一步,離開了鴻蒙遺境,風湮便直奔北海玄武一族。
在補魂之術的記載之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便是定海珠,然而此物一直是由玄武一族在守護著。雖說以她洛河神女的身份想要得到這個東西并不難,但是對于輪回之后的她來說,恐怕就會是一場生與死的考驗。
不過補魂之術本就逆天,若不經歷一場生死考驗,又怎么有能力駕馭定海珠的力量?畢竟她所要成就的是萬法之身,真到了之時,天地山河必然會產生動蕩,若是不能發揮出定海珠該有的磅礴安定之力,恐怕魔族未至,浩劫先來。
按照規矩,風湮順利的通過了四象柱的考驗,不過她沒有拿走定海珠,而是對四象柱內的考驗做了修改,并且這樣的修改只在自己或者蒼妄進入其中才會真正觸發,而且一旦觸發便無反悔的可能,一如她現在的無路可退。
至于未來的自己又或者是蒼妄能不能夠安然通過這個考驗,這已經不是風湮所能決定的事情了。她只知道,倘若她連這一關都過不了,那之路便無從談起了,因為沒有足夠的力量,她根本無法使用十二時鏡,也無法回到上古時期找到祝融之火。
做好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準備,她的法力也已經隨著她業力的日漸深重而開始慢慢有了消散的跡象,返回洛河宮的時候,她早已是一身的疲憊。
距離她與魔尊的“婚約”還有三日的時間,可是她已經不打算調理自己的內息了,因為她知道,如今的她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徒勞罷了。
休息了一晚,恢復了些許精神的她將自己手中的八塊洛書殘片封印在了自己的法力空間之中,即便是她身死殞落,那殘片也不可能落入除了蒼妄以外的任何人之手。
與此同時她重新在洛河宮中的某一顆夜明珠之內打入了自己的一絲神念,與之前那顆未有使用之機的夜明珠不同,這顆夜明珠所要奔向的目標乃是冥界之主——酆都大帝。
再有兩日,她就要只身前往魔界,她沒有想過要活著回來,為了避免自己魂歸黃泉的路途之中遇到什么難以預料的意外,她在對自己動手之前,那縷神念便會前往冥界通知酆都大帝,讓他做好護送自己走入輪回的準備。
至此,人事已盡。
自己為自己宣判了死期,風湮也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只是想到此后再見蒼妄遙遙無期,她的心底就莫名的感覺到悲涼。
她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個普通的婦人,漫無目的的行走在洛河東岸。
與蒼妄相識相愛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記得就在這洛河源頭,他們曾像一對普通的凡人夫婦那樣一起在中元節的時候放過河燈;她記得他們偶爾的還會攜手同游那座見證了他們對彼此心動的鐵共山。
她想起了嚴正,想起了素琴,想起了青辭…
她用自己的神念俯瞰整個人界大地,看見了許許多多或是幸福或是不幸的凡人,看見了有些地方歌舞升平,有些地方卻烽火連天。
她忽然發現,這些在曾經的自己看來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竟然在這一刻深深的觸動了她的內心,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何謂“悲天憫人”。
初十轉眼便至,她最后看了一眼這一塊自打她降生便一直守護著的土地,然后亦然轉身,前往了那個對于神族而言充滿了無盡危險的地方。
穿過結界,踏入這片陌生、詭異且暗無天日的土地,風湮的第一個感覺便是壓抑。就像天界處處靈氣濃郁一樣,魔界處處都充斥著化不開的魔障。這些魔障在壓抑著風湮的實力的同時,還在奮力的試圖侵染她的心神。
這就是天地規則,在不屬于自己的地界便無可避免的要受到多方壓制,除非來者自愿融入其中,否則便只能各憑本事。
坤休顯然是早就在等著她自投羅網,所以當風湮進入魔界的領地沒有多久,便有幾個穿著魔族盛裝的女子前來迎接她。
風湮淡淡的看了她們一眼,發現她們周身的魔氣并不強烈,許是道行不深的魔女,又或者是剛墮入魔道不久的妖鬽或者精怪。
但是這一切與風湮無關,她不是佛,她不會普度眾生,她今日來到此處并非是因為墮落,她只是來證實一個結果。
那幾個魔族婢女在看見風湮的時候神色各有古怪,但是她們早先就聽說了魔尊在籌備大婚事宜,魔界眾生即將迎來他們也不知道是第幾任的魔后。可是這幾個女子怎么也沒有想到,這新任的魔后竟然是位周身洋溢著與魔界氣息格格不入的仙氣的女子。
幾個婢女雖各懷心思,但是由于實力低微身份卑賤,所以并不敢與風湮為難,她們只是恭恭敬敬的領著風湮前往寒嵬宮的一個偏殿,伺候她梳洗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