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刻起,蒼妄就成了繼風湮以后青辭心里最在意的人。真要說這一對強大得看似無可匹敵的男女在青辭的心目中到底算作什么,其實青辭自己也說不清楚。
有好長一段時間,青辭只知道這天底下再不會有一個女子如風湮那般值得他付出感情,不管這份感情所代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當然,他對于蒼妄亦是如此。
既然已經決定好好教導青辭,那蒼妄自然是要選擇最快速有效的辦法,好彌補他過去近七百年的空白,他解開了青辭體內那個壓制著他的仙根的封印,在教會了他最上乘的固本培元和調息吐納的法門之后,便決定帶著他前往鴻蒙遺境。
鴻蒙遺境本身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遺境之中存在著十二時鏡這么個天地異寶的事情卻并不是什么人都知道的,而能夠利用十二時鏡回到久遠的過去并且還能安然返回的人那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當然,這少之又少的數量之中并不包括蒼妄和風湮。
不過那時候的青辭并不了解這些,他只是乖乖的跟著蒼妄和風湮前往鴻蒙遺境,然后借著他們的力量利用十二時鏡一同回到了過去,尋了個靈氣充裕的地方便安家落戶,開始了他勤奮的修行之路。
在過去的世界,青辭在蒼妄的指點下不僅很快的彌補回了他這近七百年的空白,更是以一種十分驚人的速度成長著,就連蒼妄有時候私下里也不由得對風湮感慨,他們這是撿到了一塊寶。
而對于青辭而言,他雖然也能感覺到自己不斷的在變強,但是與他朝夕相對的是風湮和蒼妄這樣在三界之中都難有敵手的強大存在,所以他總是有一種自己還太弱小還不能獨當一面的感覺,他將蒼妄視為他努力的目標,心頭隱隱的在期盼著有朝一日他也能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身邊,成為他的助力,而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拖累。
除去總覺得自己還不夠強這一點不滿的地方,青辭對于那段時光的生活是無比滿意的,他嘴上雖然將蒼妄和風湮喚作哥哥姐姐,但是他們在他的心里卻早就已經超乎了哥哥姐姐的存在,他們是除了他的母親之外,在這天地間他最最在意的人。
原本青辭以為,自己終于是苦盡甘來,從此便能夠和他的阿念哥哥還有風湮姐姐如一家三口那般幸福的生活下去,就連小時候在青龍一族受到過的侮辱以及對自己父親的仇視都已經被他慢慢的拋在了腦后。
可惜命運非但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反倒是在他的臉上狠狠的扇了一個耳光,將他的美夢徹底給打醒。
事情的起因并沒有什么先兆,他們三人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過去的時光中度過,但是真正一直停留在過去世界里的只有青辭自己,蒼妄和風湮的肩上畢竟還有十分重要的擔子,時不時的還是得通過法力回到現世中去。
某一日,風湮如往常一般回到了洛河宮,腳還沒踏進自己琉璃暖閣的大門,她就敏銳的察覺到屋子里面有人。
走進去一瞧,果然是霜染衣這個不請自來的丫頭。
只見霜染衣端坐在她許久沒有彈奏過的瑤琴之前,目光卻是頗為專注的瞧著手里的一份琴譜。
“你這丫頭,什么時候也對琴譜感興趣了?”風湮一邊朝著她走去,一邊淡淡的問道。
霜染衣卻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險些將琴譜扔在地上,“哇,姐姐,這才兩個月不見,你的法力怎么又精進了?進來一點氣息都沒有,嚇死我了!”
“兩個月不見?”風湮聽著微微有些愣神,隨即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十二時鏡帶回去的世界里度過了百余年,而這現世里的時間僅僅只是過去了他們往來鴻蒙遺境所耗費的時間罷了。
霜染衣自然不知道風湮最近這段日子都在忙些什么,見風湮為此愣神,她心下也是疑惑,趕緊掰著指頭算了算,然后很認真的說道:“沒錯呀,包括今日在內,正好兩個月。”
“嗯,你說沒錯那便沒錯吧。”風湮也沒有多解釋,只是隨意的伸手招來一張椅子,坐在了霜染衣的身邊。
霜染衣看著風湮又恢復了往日那一臉風輕云淡的神情,暗自腹誹了一下這個女子方才有些奇怪的反應,然后很快便也將這事揭過,拿著手里的琴譜便往女子身邊湊了過去,“姐姐,這首曲子是你譜的嗎?”
風湮搖了搖頭,“這是織霞當年留下的。”
“原來是織霞姐姐留下的啊!我就說嘛,你怎么會譜出這么哀婉的曲調來,我還以為你跟修羅王之間出了什么問題呢。”霜染衣一臉恍然的說道。
風湮聞言微微有些錯愕,“怎么?你竟能看出這曲譜之中蘊含著哀婉之意?”
“那當然,雖然我琴彈得不好,但是起碼的鑒賞水平還是有的。”霜染衣很是自豪的說著。
“哦?”風湮有些意外,“那你倒是說說,織霞譜這首曲子究竟是想要表達什么?”
“嗯…”霜染衣歪著腦袋,很是認真的思索了一番答道:“感覺上像是一種明明想要挽留,卻又不得不割舍的無奈。”
“不得不割舍的無奈…”風湮喃喃的重復了一句,腦子里卻不自覺的浮現出了當年織霞彈奏這首曲子的畫面。
那個時候,風湮不曾對任何事物有情,即便與織霞和霜染衣親近一些,也遠達不到什么都能夠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的程度,所以那時候的她還不能完全理解織霞在彈奏這首曲子的時候,眉宇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到底是什么。
如今細細想來,當年的織霞周身似乎都籠罩著一層無形的氣息,就像霜染衣所言,那是一種明明想要挽留,卻又不得不割舍的無奈。
“說起來,織霞姐姐已經離開了兩萬多年了,我倒是曾經偷偷追溯過她的命格,雖然經歷了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不過總體來說她過得還是不錯的。有件事姐姐你還不知道吧,織霞姐姐在人界的后人可是自成一派呢,他們那個族群好像叫…對了,叫‘畫族’。”霜染衣完全沒有察覺到風湮的走神,獻寶似的說著自己利用神職之便探查到的消息。
“畫族?”風湮的注意力被這兩個字所吸引,這兩萬余年她雖偶有得見織霞的后人飛升成仙,卻并不知曉她的后人們還自成一族。
風湮隨即感慨一笑,“倒是與她十分貼切,當年在這九天之上,若論丹青之術,無人能出其右。”
“是啊是啊,可是織霞姐姐離開得好突然,我竟然都沒尋她討要一幅墨寶留做紀念,真的好可惜啊!”霜染衣一臉懊惱的說著。
“墨寶?我這倒是有一幅。”說起織霞的畫,風湮立刻就想起了織霞當年玩笑般利用她的發絲提筆而作的所謂護衛圖。
“真的嘛?姐姐可否拿出來讓妹妹瞧瞧?!”霜染衣的眼睛立刻放出了光彩。
風湮微微一笑,“這有什么不可以的,你隨我來書房吧。”
說著,風湮便站起身來朝著她的書房走去。
霜染衣趕緊屁顛屁顛的跟在女子的身后,心里還十分沒臉沒皮的思量著,一會兒是不是該死纏爛打一下,看能不能央著風湮將那幅畫送給她,畢竟這可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的孤品了。
進了書房后,風湮在某個書架的邊上停了下來,下意識的就要抬手往記憶中存放那個畫軸的位置摸去,結果定睛一瞧,卻是發現那個位置空無一物。
“怎么回事?”風湮微微一愣,錯愕出聲。
“怎么了?”霜染衣趕緊問道。
風湮蹙起眉頭,沉聲道:“織霞的那幅畫我明明是放在這里的,怎么不見了?”
“不會吧?你是不是記錯了,又或者是修羅王拿起來看過,然后隨手放在了什么地方?”霜染衣在一旁提醒道。
風湮搖了搖頭,“阿念從不隨意動我的東西,即便是動了也會放回原位的。至于我,更是不可能記錯。”
“那…難道你這琉璃暖閣還有旁人能夠隨意出入?”霜染衣也有些懵了。
風湮的面色變得有些嚴肅,她沒有去答女子的疑問,而是抬起手來掐了個訣。
結果這不掐還好,一掐她的眉頭頓時糾結得更深了,因為她赫然發現,自己竟然算不出那幅畫的去向。
這天地間不是沒有她掐指算不出的事,只是若掐指算不出,那問題可能就有點大發了,她沒有過多的猶豫,立刻調轉起周身法力,一個金色的九宮格便若隱若現的出現在她的腳底下。
很快的,整個琉璃暖閣之中便開始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各個角落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涌動著,然后化作絲絲縷縷縹緲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聚集向半空中的某處。
氣息越聚越多,最終滾成了一個碩大的線團,然后就見風湮一抬手,將指尖泛著的金光朝著半空中的“線團”一彈,腳底的九宮格立刻向“線團”所在之處投射出大片光芒,一面光幕立時出現在她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