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蒼妄勾起了唇角,對著天帝舉了舉杯。
“一言為定!”天帝也舉起酒杯,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
法力深厚的風湮將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里,心中剛燃燒起來的熱情迅速的就被澆滅了大半。
她知道自己的預知從來都不會出錯,可是蒼妄方才那一番言語卻是讓她猛然想起一件一直以來都被她忽略了的事情——她只一心想著這個男子是該與她相愛的,卻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男子在愛上她的同時,會不會還愛著別人。
風湮有無數個理由相信,這個男子絕對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所謂的“今次若是看上哪位仙子”,十有八九便是代表著他眼下已經在先前那些圍著他暗送秋波的女子當中挑出了心儀的人選。
再觀天帝的態度,以他對修羅界的忌憚,怕是就算蒼妄沒有看上誰,他也要變著法兒的將人塞到他的身邊。對于這樣的“好意”,蒼妄只要是有些頭腦,便一定不會拒絕,以免大家的顏面上都過不去。
“乒”的一聲脆響,風湮手中的茶盞掉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就像她此時碎了一地的心緒。
周圍依舊嘈雜,這一聲杯盞落地的聲音算不得十分突兀,不過被這聲音驚得終于緩過神來的風湮卻是一下子變得有些愕然和窘迫——她竟然為著一個男子失態到這種程度,連手里的杯子都會不自覺的松開來。
臨近的幾桌賓客聽見了這個聲音都下意識的朝她這里投來探究的目光,風湮面上微微一熱,急忙俯下身要去撿地上的碎片。
不過她的手還沒觸及到那些碎片,一只略有些冰涼的消瘦大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與此同時就見地面光華一閃,杯盞的碎片就消失不見了。
“這種小事神女也要親自動手嗎?”空離不帶情緒的聲音淡淡的傳入了女子的耳朵里。
風湮心中又是一驚:自己這是怎么了?不過就是摔碎了一個杯子,隨便一個小術法,將地上的碎片抹了去便是,為什么她腦子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俯下身低下頭去將它們撿起來?
“風湮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為小天孫造吉祥鎖的時候消耗的法力太多了?”霜染衣關切的問著,她何時見過風湮這般不正常的模樣。
風湮原本還在想著該如何對空離和霜染衣解釋自己的失態,霜染衣的這個問題倒是給她解了圍,她輕嘆了一聲,模棱兩可的答道:“沒什么大礙,就是心緒略有些受到干擾。”
“連杯子都拿不穩了還叫‘沒什么大礙’?我的好姐姐,你對小天孫的命格到底是多沒有信心啊,要費這么大的力氣去弄這個吉祥鎖?”霜染衣沒好氣的說道。
“染衣,不得無禮。”空離冷冷的瞥了霜染衣一眼,語氣涼涼的說道。
說罷,他松開了風湮的手,指尖一掐訣,一個冒著熱氣的琉璃盞便出現在了他的手邊。
“現學現賣,只是沒想到,你的情況比我想象中的更糟糕一些。”空離淡淡的瞧著風湮,將手邊的琉璃盞推到了她的面前。
風湮垂眼一看,只見杯盞之中的茶水上飄著幾片紅艷艷的洛神花瓣,幽幽的清香隨著熱茶散發出的熱氣鉆入她的鼻子里。
見此情景,風湮心中不由慨然一嘆,自己如今這模樣,豈是區區凝神靜氣的洛神花茶便能解決的。
不過她還是對著空離點了點頭,輕聲道了句“有勞”,然后端起琉璃盞小嘬了一口。
霜染衣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那叫一個震驚——自己這冰山哥哥竟然會對一個女子這么溫柔體貼細心?看兩人那模樣…難道自己之前的猜測真的應驗了?
就在霜染衣面色陰晴不定的盯著身邊這一對男女的時候,有一道目光也一直死死的盯著他們三人。
只不過與他們的神情不同的是,這道目光的主人在看著他們的時候,周身散發出了難以掩蓋的危險氣息。
早在風湮朝著中央的人堆投來凝視的目光的時候,蒼妄便已經感覺到了,他感覺遠處的角落似乎有一道讓他無法忽略的視線正在努力的想要尋找什么。
周圍對他這個方向投來的執著的視線有很多,他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獨獨對那一道格外的在意一些,而他先前明明看見那個方向似乎是坐著一個穿著鵝黃色裙衫的女子,但那個女子與他心儀的那位并不是同一個人。
就在他暗暗搖頭又一次毫不猶豫的喝下了一位仙子為他斟滿的酒時,一旁的天帝發話了,大概就是提醒那些仙子們,蒼妄是天界這次邀請來的最尊貴的客人,她們這般擁著鬧著來灌酒,實在是太失禮了。
蒼妄只覺得好笑,他才不信沒有這天帝老兒的授意和最一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模樣,那第二個第三個以及后來的一眾仙子敢這般圍過來與他嬉鬧。
這時候發話無非是看他的酒喝得差不多了,可以談一些太過清醒的時候不怎么好相談的事,所以才將那些仙子們給遣了回去。
可惜天帝并不知曉蒼妄的酒量,也不知曉天界的這些仙品佳釀對于他們修羅而言就像是清淡的茶湯,這么一點酒,連一個普通的修羅都未必能灌醉,更何況是他。
本著試探一下天帝老兒的意圖,于是便有了他們之后的那一番對話,然后蒼妄如愿以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份承諾。
而就在他與天帝舉杯之時,卻敏銳的感覺到了先前他所在意的那個角落里傳來了一些不一樣的動靜。
身邊沒有任何障礙阻擋他的視線,他稍一轉頭,便將那個角落的一切瞧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一眼看過去,卻是看見了一個讓他連呼吸都為之一窒的容顏。
他抬眼的時候女子正好微微側過頭,然后垂下眼去看著地面。盡管只是個側臉,但是也足夠他確定,這就那個每每在午夜夢回之時都讓他倍感思念、越是找不到就越發迫切的想要擁有的女子。
短暫的出于本能的怔愣過后,蒼妄幾乎立刻就想站起身來,閃身去到她的身邊,拉起她的手立刻離開這個嘈雜又無趣的地方。
可是還不待他有所動作,他就看見一只屬于男子的手掌握住了女子纖細的皓腕。那一刻,蒼妄感覺自己的心里不可抑制的涌出一絲殺意——這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吧,竟然敢碰他的人?
于是他一邊壓抑著將男子那只礙眼的手給剁下來的沖動,一邊將視線慢慢移動到那個男子的身上,結果卻是讓他一下子呆住了——一襲黑色的連帽斗篷…
放眼整個天界,敢肆無忌憚的穿著一身黑衣來參加太宵宮舉辦的宴席的,也就只有那個在傳聞中冷酷無情的大司命了,況且不久之前在瀾瑯天池的西側,蒼妄還親眼見到了這個一襲黑袍的背影。
他的心頭猛的一顫,又將視線落在了他心儀女子的身上,結果卻是駭然發現女子所穿的正是一身淡紫色的裙衫,而那朵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的洛神花正安安穩穩的別在女子的耳邊。
——原來是他們…竟然是他們?
蒼妄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一下子落入了冰火兩重天,怒火和戰意讓他感到熾熱難耐,但是這份熾熱又在看見遠處那對男女親密諧和的恬靜模樣時化作連他自己都感到訝異的一抹荒涼。
腦海里迅速閃過黑袍男子替女子插上洛神花的模樣,以及天帝的那一句“至于他們二位…想來能走到這一步著實也是歷經坎坷”。
所以他們是歷經了坎坷然后終于走到一起了嗎?若真是如此,那自己這六百多年的尋尋覓覓又算是什么呢?她或許…早就將那個鐵共山上時不時輕薄于她,甚至最后還無情將她推入密林的自己給忘卻了吧?
強取豪奪不是蒼妄的行事作風,他的確對自己看上的所有東西都會想方設法的弄到手,但是“想方設法”不代表“不擇手段”,更何況如今他已經知曉了自己心儀的那個她乃是洛河的神女。
她不是一般的仙子,她的存在對于三界而言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蒼妄心里清楚,這樣的一個神女,絕對不是他能夠勉強的。
在得知空離的身份時他的確是想要與之一戰,可是如今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了,不是他擔心自己贏不了,而是他擔心自己一旦贏了,風湮會對他產生別樣的誤解。
“啪”的一聲輕響,蒼妄握在手里的酒杯被他生生的給捏碎了,糾結過后他很快下定了決心:既然命運安排他又一次見到了這個女子,他就絕不會再一次讓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中。大司命又怎么樣?他堂堂一界之主,難道還沒有辦法博取自己心儀女子的芳心嗎?
“修羅王,你這是…”一旁的天帝眼瞅著蒼妄那忽然間變得怪異的面色和周身散發出來的冰冷氣息,不由得感覺到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