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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三章 緣起28

  畫傾城的臉上剛露出笑意,可是很快她的情緒又低落下來,搖了搖頭道:“不行,還是不行,素琴當年留下這金鱗鎧甲就是為了確保青辭的安全。如今他已經大難臨頭,這龍綃…我們終究是要不得。”

  提及青辭的天劫,蒼無念的神色也與畫傾城一樣,還來不及多興奮一會兒便已然落寞下來。

  抬眼看向記憶幻境里近在咫尺的風湮,蒼無念深深的吸了口氣,沉聲道:“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得抓緊時間了。你早一日恢復記憶和力量,我們就能早一日前往上古時期。等找到了祝融火煅燒了神木根,我們便能早些返回來時的世界。

  “青辭那小子在我們面前看起來乖巧聽話,其實骨子里可執拗得很。如果讓他知道了他的母親早就留下了金鱗鎧甲給他,他怕是說什么也不肯穿上,拼死也要將那東西留給你。但愿我們能在他渡劫之前趕回去,畢竟留著命在,可比什么都重要。”

  話雖如此說,可是對于這個奇異空間里的時間,兩人心中可是一點底都沒有。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風湮當年留下的那縷殘念帶入這個記憶幻境里多久了,也不知道究竟還要再等多久,他們才能離開這個地方。

  風湮斜靠在軟榻邊上,就這么盯著小青辭看了許久許久,直到她感覺到榻上小男孩的氣息逐漸變得有力,她才緩緩的站起身來。

  清冷的眸子微微閃了閃,風湮對著小青辭喃喃自語道:“小家伙,再遇到我對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幸事,你還真是讓我…有些為難啊。”

  轉身離去后,風湮便獨自前往了洛河宮中的祭壇。

  盤膝坐在祭壇正中央的祭臺上時,風湮忽而感覺有些怪異,她發覺自己這幾百年來的心緒愈發不夠平穩了,以至于她獨自前往祭臺以求得寧心靜氣的次數也有所增加。

  最初她以為那份不平穩是由于她偶爾會想起在鐵共山上初遇的那個男子導致的,畢竟那男子是她的天命之人,風湮對于男女之情毫無體驗,這絕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心緒波動在所難免。

  可是今日當她意外的再一次遇到這條被封印了仙根的小青龍時,她發覺有些事和她一直所以為的似乎不大一樣了,就比如,眼下這微微有些不平穩的心境和過去無甚差別,但這一次她卻能清晰的判斷出,這種感覺其實和她心中有所掛念的男子并沒有直接的關系。

  閉上雙眼,風湮很快的便進入了入定的狀態,在那個無他無我無眾生的意識世界里,她希望能夠捕捉到一些極其細微的啟示。

  這一坐便是三日,小青辭也已經在她的琉璃暖閣里整整昏迷了三日。再睜開眼的時候,風湮古井無波的雙眸之中閃過一絲無奈,然后站起身來,周身金光一閃,回到了琉璃暖閣之中。

  即便被封印了仙根,看上去像是個普通的凡人,但神族后裔終究是神族后裔,青辭小小的身體在三日前接收了風湮渡進體內的神力之后,很快便自行修復起身體上的創傷來。

  凌晨時分,四下的光線還十分的昏暗,只有幾顆夜明珠在暖閣的角落里散發著淡淡的光芒,清冷,但卻不顯荒涼。

  隱隱有一絲陌生但好聞的香氣鉆入小青辭的鼻子里,讓他在昏迷中都糾結著的小眉頭緩緩的舒展開來。

  風湮站在門口便瞧見了這孩子臉上神情的變化,心中也不由生出一絲欣慰——她知道,他已經逐漸恢復意識了。

  沒過多久,榻上的小男孩便忽然睜開了他烏溜溜的大眼睛,與常人昏迷了許久剛醒來時的睡眼惺忪不同,這個孩子興許腦子里還迷蒙著,但是睜眼的那一瞬間,風湮在他的眸子里只看到了與他這個年紀完全不符的警惕。

  這種警惕毫無疑問是一種本能,而一頭本該懵懂無知不諳世事的小青龍,究竟在這無法修行的幾百年里經歷了些什么,才能擁有如此強烈的防備之心?

  “你醒了。”風湮緩緩抬步走向軟榻,說話的聲音也因為心中一抹淡淡的心疼而柔和了語調。

  聽見有人在與自己說話,小青辭趕緊朝著聲源處看了過去,入眼看見的是一個身穿淡紫色紗裙的年輕女子。

  屋內光線柔和但不明亮,小青辭一時間還分辨不出女子究竟生得什么模樣,他唯一能感覺到的是,這個女子對自己應當是沒有惡意的。

  風湮見這個孩子只是傻愣愣的盯著自己,卻是一言不發,心中不免一嘆:這孩子,怕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自己如今的處境的吧?

  走到軟榻邊,風湮很自然的坐在了床沿上,看著面前這張終于顯露出幾分孩子的天真的小臉,又輕聲開口問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結果這小家伙還是傻愣愣的盯著她看,把她看得有些莫名其妙。若非將他救起來的時候便已經施術替他細細的診治了一番,此刻風湮都要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個啞巴。

  心中暗嘆了一聲,風湮再一次開口道:“我在問你叫什么名字。”

  小青辭這才緩過神來,意識到面前這個美麗的女子已經連著對他說了三句話。

  可是…名字?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自己排行老七,所以他的母親一直都喚他“小七”。

  無奈之下,小青辭只得漲紅了臉,低著頭頗有些窘迫的答道:“我…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風湮心頭又是一嘆,也不知該說嚴正究竟是做得夠果斷決絕,還是該說他做得太冷酷無情。

  “喂,你看你把這小家伙嚇的。”蒼無念捏了捏畫傾城的手,對著面前的這一幕揚了揚下巴,神色有幾分戲謔。

  畫傾城撇著嘴白了他一眼,“我哪有嚇他?我的態度還不夠溫和嗎?我只是沒想到嚴正竟然連個名字也沒給他起。”

  “不起名字也是無奈啊,起了名字,在崔鈺那可就有備案了,指不定哪天你們天界執掌生死的大司命空離君察覺到了這小家伙的存在,大手一揮,他就沒命了。”蒼無念半是玩笑半是苦笑著說道。

  畫傾城聞言嘆了口氣,“我倒寧愿空離現在還能執掌他的生死,你沒看見他對青辭的命格也是無可奈何嗎?”

  蒼無念輕輕搖了搖頭,就見風湮站起身來,像是準備要離開的模樣。小青辭見狀,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驚慌的神色,為了挽留而有些口不擇言:“你…你是誰?這里又是什么地方?”

  “既然我沒有詢問你的來歷,那你也不必知道我是誰。這里是洛河宮,你且安心養傷,等你傷好了,我便送你走。”風湮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然對如何安置這頭小青龍做出了決定。

  可是風湮所謂的“送走”和小青辭所理解的“送走”完全不是一回事,在這個小家伙看來,對方與自己非親非故,能在自己最危險的時候救了自己一命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現在他醒了過來,不再有性命之虞,而他不過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孩童,對對方的救命之恩根本無以為報,那主人家下逐客令,不想繼續“招待”他這么個明顯有麻煩纏身的人物也實屬正常。

  可是…如果他真的被面前這個女子給趕走了,他又該何去何從呢?外面想要他命的人說不定正在洛河之中搜尋他的尸體呢。

  眾生皆由求生的本能,更何況年歲尚幼的小青辭。

  “這位姐姐,你能不能不要送我走,你若是就這樣將我送走了,我…我一定會死的!”小青辭對著風湮的背影急急的喊道,這一刻他也顧不得自己的要求會不會招人厭煩,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風湮心中有些動容,又或者說這份動容早在她第一次見到襁褓中的他的時候就已經產生了,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為何對這個孩子會有些異樣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還影響了她的決斷。

  就算她在祭壇靜坐三日,已經想好了如何安置這個孩子,但是此時她還是為自己心中的動容感到有些不滿。

  為了證明自己的動容是有意義的,風湮決心試探一下這個孩子,看看他到底值不值得自己為他的以后重做打算。

  她頓住了前行的腳步,轉回身來,用毫無波瀾的清冷到略顯涼薄的語氣反問道:“你會不會死,與我何干?”

  嚴格說起來,風湮的聲音語氣和神情與以往無異,可這說出來的內容卻猶如一記重錘“哐當”一下砸在了小青辭幼小的心上,讓他嘗到了一種自以為抓住了一絲希望,卻又被人生生斬斷后的震驚與絕望。

  蒼無念和畫傾城都看見了,這個小男孩因為風湮的這一句淡淡的反問而猛的僵硬了身子,一絲凄涼自他的眼中閃過,而他卻是死死的咬著唇,怎么也不敢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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