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讓喬三娘隱有猜測的人注定是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因為她正是如今在眾人眼中心智猶如五六歲孩童般純真無邪的姬無心。
盡可能不想引起任何動靜的關上房門,姬無心連再邁出一步的力氣都使不出來了,渾身顫抖著貼著門板癱坐在地上。
她沒敢點燈,只是哆嗦著抬起右手撫向了自己的心口處,那個位置,不偏不倚的,被喬三娘射出的“化神丹”給擊中了。
以她如今這副吊著半條命的殘破身子,她根本就不是喬三娘的對手,那顆“化神丹”射來得又急又猛,她連躲都躲不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東西沒入了她的心口,幾乎要與她的心臟相撞。
“不行,這樣不行…我…我必須得把那玩意拿出來…什么‘化神丹’,這分明就是心魔!”姬無心咬著牙,十分虛弱的低聲呢喃。
沒有人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失憶,非但沒失憶,她連對季子安的感情也沒有絲毫的忘懷。
為了打消季子安的懷疑,她不得不裝作天真無邪的模樣,說些亦真亦假的話來騙過眾人。她必須要留在季子安的身邊,只為了心中的一個執念。
今夜也不知是不是合該她有此一劫,大半夜的睡不著覺,卻聽聞屋外有動靜。她出于好奇,悄悄起身查看,卻發現那個趁著眾人入睡之后鬼鬼祟祟離開屋子的人居然是喬三娘。
自打那日在林中喬三娘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對她言語多有譏諷,她就隱隱的覺得喬三娘有些不太正常。
只是后來喬三娘回到“一家客棧”之后又變得和平日里并無二致,她也沒有太過在意,而且以她后來這些日子需要裝瘋賣傻的情況來看,她也不適合特別去留意什么東西。
可是今夜瞧見喬三娘鬼祟的模樣,姬無心忽然就聯想起了林中那日,心中的懷疑頓時又加深了些許。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指引她似的,她明明看著喬三娘消失在房門口不知去往何處,她一路追出去,最后卻是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那間石室之外。
石室內兩個女子的對話她起碼聽去了七成,讓她怎么也沒想到的是,如今斬魔宗陷入危機之中,喬三娘和妙藍居然會在其中摻和一腳。
從她們的對話中姬無心明白了,喬三娘根本就沒有失憶,她這一身不俗的法力皆得益于那所謂的“化神丹”,只是由于她不敢對眾人坦言“化神丹”的來路,所以假裝失憶,然后這樣堂而皇之的重新融入眾人之中。
喬三娘和妙藍天真的以為那所謂的“化神丹”真是什么好東西,但姬無心可不會這么認為,她知道那東西就是心魔,就是這么個詭異邪惡的東西,曾經讓蒼無念都險些墮入了魔道。
這件事牽扯到魔族,牽扯到夙幽,姬無心相信那些人絕對不可能是為了除掉洛凡或者云蕊而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可笑這兩個女子如今都為心魔所控,被人當棋子利用還自得其樂,以為自己真的能通過這樣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那個男子嗎?
也許是當時的心緒起伏過大,姬無心一個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氣息,被妙藍給發現了,她只好扭頭拼命的逃跑,只為了能有活命的機會,好想個既不暴露自己又能讓她們自己露出馬腳的方法,揭穿喬三娘和妙藍的真面目。
可是她如今身體已經破敗,法力也令人汗顏,就這么跑根本就不可能擺脫那兩個女子的追擊,很快的她就會被兩人給追上,十之會把小命交代在這里。
結果就在她猶豫著是否要兵行險著的時候,喬三娘居然將手里的心魔射向了她。
心魔入體,姬無心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選擇,必須要拼死一搏。她在拐過彎之后便飛速的布下了碧落黃泉引。
沒錯,就是碧落黃泉引,不過那只是她所能夠施展的一些皮毛。
她其實都想起來了,什么都想起來了,正是因為想起來太多不該想起的東西,她才不得不裝作什么都不記得的模樣。
原本就算她的肉身破敗,即將滅亡,她的法力也不該是這副模樣,但是為了季子安,她生生的運用大半的法力維持住了自己體內的封印,然后不可思議的帶著所有的記憶,修補起了那個用來封鎖她記憶的封印。
她想盡可能的陪在他的身邊,她想看著他好好的生活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注定了她就該是這樣的下場,今夜這個心魔,可能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姬無心痛苦的咬著牙,手中隱隱閃爍著光華,她想利用法力,將沒入心頭的那顆心魔給吸出來,無論這樣做會有多痛苦,她也不能向這個魔界的邪物妥協。
可是接下來,讓她震驚的一幕發生了,當她將手對準自己胸前的那處傷口時,她駭然的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瘋狂的吸收那顆心魔。
“唔…”那深入骨髓的疼痛使得姬無心差點就叫出聲來,她在即將叫喊出聲音的那一剎那狠狠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顆心突然就將心魔給吸收了?
——我不要,我不要成魔!我不會恨的,我絕對不會恨任何人!
——該死的,該死的!好痛,實在是好痛啊!
“唔…唔…”姬無心的內心與肉身皆處在煎熬之中,痛苦使她已經將自己的手腕咬破,血水不斷的涌入她的口中,然后又滴落在地上。
她的身體不斷的在顫抖,無法紓解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在地上滾來滾去。
可她以為嘴里不發出聲音就沒事了?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她現在不受控制的在地上翻滾著,那身體撞擊到門板和桌椅的聲音早就已經將隔壁之人給驚醒了。
房門被粗魯的推開,屋子里的燭火驟然亮起,姬無心驚訝的發現自己在這種痛苦到極致的時候居然還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抬眼朝門口看去。
只這一眼,姬無心想,此番便是死,大約也值了吧?
只見那個這些日子都穿著連帽黑衣斗篷的男子居高臨下的望著她,那一雙銳利而冷酷的眼眸之中此刻竟然充滿了震驚和心疼。
沒錯,是心疼,那種感覺,姬無心相信自己不會看錯的。
房門被猛的關上,季子安一把將姬無心給抱進了懷里,一邊不斷的撫摸著她的后背一邊強壓著擔憂輕聲問道:“無心,無心你怎么了?你告訴我你哪里不舒服?”
姬無心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胡亂的搖著頭——其實她現在渾身都在哆嗦,她搖不搖頭根本就沒有多大的區別。
想要說“我沒事,就是疼,你抱抱我就好”,可是她根本就不敢松開口,她怕她若是不咬著自己的手腕,恐怕就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不過季子安顯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將她擁得更緊了些。
可是不一會兒季子安就感覺到了不對勁,濃烈的血腥味道撲鼻而來,而他的胸前也感覺到了一陣濡濕和溫熱——那是血,姬無心咬破了自己手腕流出來的血。
季子安面色驟變,這才發現姬無心咬著的分明是她的脈搏之處,這個位置放血的速度僅次于脖頸,這血要是放任著流下去,她非完蛋不可。
“無心,聽話,快將嘴松開。”季子安握住了姬無心咬在嘴里的那只手,一邊安慰著,一邊想要將她的手從嘴里給拿出來。
姬無心的眼淚嘩嘩的流淌著,可是卻死活也不肯將嘴松開。
季子安無奈,只得繼續輕聲細語的勸道:“無心,乖,只要你將嘴松開,我什么都依你。想走想留,全都由著你,我決不強求。乖,聽話…”
說著,他竟然低下頭輕輕的吻上了姬無心的額頭。
——子安,子安…有你這句話就夠了,我死而無憾。
姬無心在心中呢喃著,可是全身筋骨如被碾壓一般的疼痛使得她除了抽搐便什么也辦不到了。
季子安自然不知道姬無心眼下到底在經歷著什么,當然,其實連姬無心自己也并不十分清楚。季子安只道是姬無心的身體因為那顆心和那個封印的緣故又出了什么問題,所以才會如此疼痛難當。
就像他在觀緲城外的隱秘山洞之中險些心脈盡斷的那一日,疼痛使得他恨不得立刻就死去,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有人對著他的心臟千刀萬剮,非親身體會過而不可知。
就是因為他體會過,他知道那種痛,所以此時眼見著姬無心痛苦成這樣,他著實是于心不忍。尤其是她這樣咬著自己的手腕不知要到何時,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已經做到了這一步,結果這個女子最終還是免不了就這樣死去。
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說的話姬無心聽進去了,還是自己的親吻起到了什么作用,總之他感覺到姬無心的嘴似乎松了松,他急忙一把將她的手給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