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獨孤錦提及容貌,畫傾城下意識的又看了看她那張皮膚都縮在一起的凹凸不平的臉,心頭不由得思量起來。
同為女子,畫傾城能夠理解獨孤錦為何會執著于自己原本的容貌,且不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試問誰會愿意在自己恨之入骨的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缺憾和弱點呢?
恐怕無論是誰,在對待自己曾經愛得挖心掏肺如今卻恨入骨髓的人,都只希望對方看到自己最完美的那一面。紫卿客越是想毀了她,她就越是要以一個完美的姿態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再怎么說獨孤錦曾經還是個叫得出名頭的一號人物,以如今這副讓人著實不敢恭維的皮囊出現在紫卿客的面前,恐怕對方只消幾句嘲諷,就能消磨掉她不小的勢頭。
而畫傾城暗自思量的是,若是獨孤錦不需要耗費法力維持自己的容貌,面對紫卿客能夠多幾分勝算?
沒過一會兒,她便感覺有些不對勁,左右張望了一下,畫傾城發現她身邊的同伴們正若有所思的盯著她。
畫傾城揚了揚眉頭,她已經感覺到大家似乎跟她都有一樣的想法。
獨孤錦自然不知道面前的這四對男女為何面露奇異的表情,她微微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怎么?怕我這老婆子坑害你們不成?”
畫傾城急忙搖了搖頭,問道:“獨孤前輩,如果你不耗費法力幻化成你原本的容貌,對付紫卿客能多幾分勝算?”
獨孤錦先是一怔,隨后冷哼一聲,“若是不幻化成我原本的是容貌,那是一分勝算都沒有!”
“此言何意?”眾人愕然。
獨孤錦瞥了他們一眼,淡淡道:“我承認,我要恢復原本的容貌面對他,其中一個原因是不想讓他看見我這般落魄的模樣太過得意,我也的確見不得他得意的嘴臉。
“不過,在奪魂幡煉制出來之前,我要對付他,只能利用魘術。紫卿客那畜生的魘術也早已大成,我的夢魘之境對他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至少我沒辦法讓他在夢魘之中交出自己的魂魄。”
“既然如此,那你用這個方法還怎么對付他?”青辭不解的問道。
獨孤錦似是輕笑了一聲,“雖然你們曾被困于夢魘之境,但是有一點你們可能還不知曉,那夢魘之境是針對某一個人的過去循環往復的幻境沒錯,不過旁人也是可以介入的。
“并且如果被困之人眼下經歷的事情正好出現了介入的那個人,那個介入之人就可以替代幻境之中的自己真實存在于被困之人的身邊。”
聽得獨孤錦如此說,畫傾城和蒼無念的神色霎時變得古怪了起來。
畫傾城是想到了自己曾經落入了季子安的夢魘之中,但是進入之時季子安正在經歷當年他身在巫族之事,那時候他與畫傾城并不認識,在他的那一段過去里畫傾城并沒有參與過,所以當時畫傾城只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像一個他們看不見的幽魂那樣只能在一邊看著,卻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這么想著,她心里又微微有些異樣,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曾經真實的存在過別人的夢魘之中,可是到底經歷了些什么她又想不起來了。
不過畫傾城想不起來的那些,蒼無念卻是記得一清二楚,當初他陷入夢魘之時,畫傾城為了將他喚醒,曾經強行介入到他的夢魘之境里。只不過當時的那個畫傾城,是她身體里面潛藏著的那個畫傾城。
而那個畫傾城在進入他的夢魘時,他正好在經歷著與她有關的過去,所以那個畫傾城便代替了他夢魘之中那個虛幻的畫傾城。
難怪他當時就覺得有些什么奇怪的感覺,好像一切都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是很多細節卻分明和他真實經歷過的不同。原來是因為當時的那個畫傾城不是夢魘之境里面預設好的畫面,而是一個從外面介入的真實的意志。
安如月眨巴著眼想了半天問道:“那這個意思是不是說,如果你進入了你為紫卿客設下的夢魘之境,你就可以代替他夢魘之中看見的曾經的那個你,然后你就能找機會對他下手了?”
獨孤錦點了點頭,“可以這么理解吧。不過,真實替代了他人夢魘之中那個虛幻的自己,也是有危險的,因為有些特定的場合,我要做出什么事情來是由不得我自己做主的。”
“為什么?”安如月不解的問道。
“因為那些都是已經真實發生過的事,而發生過的事是不可能改變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必須要恢復原本容貌的最大原因。”獨孤錦解釋道。
“哦——我明白了,若是前輩不恢復原本的容貌,你代替過去的自己出現在他的夢魘之中就會是現在這副模樣,那樣的話紫卿客一看就知道自己只是陷入了夢魘,指不定會就此破了你營造的幻境,那樣你想再對他做什么都無從下手了。”畫傾城一拍手恍然大悟。
獨孤錦笑著點了點頭,“沒錯,紫卿客老奸巨猾,而且他對夢魘之境已是相當的熟悉,想要找出他意志最薄弱的時候一舉擊潰他,就不能留有一點破綻。”
畫傾城抿了抿唇,走上前一步,略一猶豫然后輕輕抓起了獨孤錦的手。
獨孤錦的身子微微一僵,但是感覺到畫傾城并無惡意,也就任由她抓著她的手,然后撩起了她的衣袖。
畫傾城細細看了看她手上的皮膚還有她的臉頰和脖頸,良久之后輕聲說道:“獨孤前輩,我有辦法讓你恢復以前的容貌,不需要你消耗一分法力。你愿意相信我嗎?”
聞言,獨孤錦先是一愣,隨后嘆息著搖了搖頭,“我倒不是擔心你會對我使什么壞,不過…我這一身皮囊早就被火給燒壞了,仙丹靈藥都治不好的。”
畫傾城松開了獨孤錦的手,微微一笑,“我不是要醫治你,雖然我也會醫術,但是這種陳年舊傷,別說是我,就是我姑姑和我身邊這幾位同伴也不行。但是,我可以替你畫出一副皮囊來,畫一副真實的皮囊,恢復你原本的容貌。”
獨孤錦眉頭漸漸的深鎖,眼神之中盡是不可思議的盯著畫傾城,好半晌之后她才訥訥說道:“你,你說畫一副真實的皮囊?你是…你是畫族之人?”
這回輪到畫傾城訝異了,“前輩知道畫族?”
獨孤錦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感慨,“哈哈哈…爹,您老人家在天有靈,一直都在保護著我這個不孝女啊。”
感慨之余,她又握住了畫傾城的手,頗有些激動的問道:“你叫傾城是吧?”
畫傾城點了點頭。
獨孤錦拍著畫傾城的手說道:“我當初身受重傷,醒來之后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是仇恨讓我活了下來。后來我就不斷的在尋找恢復容貌的辦法,可是找了很久還是無濟于事。
“偶然的一次機會我聽說了畫族,得知那個神奇的部族里面的族人畫出什么都可以變為實質,我就一直想找到他們為我畫一副容貌,不管他們提什么條件,我都會想盡辦法去滿足。
“老天有眼,讓我遇到了你。傾城姑娘,你若能恢復我的容貌,我一定會好好的答謝你!”
畫傾城笑著搖了搖頭,“獨孤前輩不必客氣,這對我來說其實也是一種歷練。實不相瞞,我也只替他人畫過一次皮而已,這次若是替你畫皮,便當做是對自己實力的鞏固吧。”
獨孤錦聞言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再次拍了拍她的手,眼神之中滿懷著感激和期待之色。
事情就這么決定了下來,一行人很快便從石帆山頂回到了山腳下,獨孤錦將他們帶到了自己在村中落腳的一處小宅院。
“這兒地方簡陋,你們就先湊合住兩晚吧。”獨孤錦將眾人帶到院中招呼了一聲,隨后又將視線落在了畫傾城身上,“傾城姑娘,你幫我畫皮可需準備什么特殊的東西?”
畫傾城搖了搖頭,“如果獨孤前輩沒有什么特別的需求,我只需要用我手上的畫筆便可為你畫出一副皮囊來。”
獨孤錦點了點頭,“如此甚好,晚些時候我將我原本的容貌繪于紙上,到時候你照著那模樣給我畫出皮囊即可。”
得到畫傾城的應允之后,獨孤錦便扭頭離開了院內。
八人很快便各自安頓了一下,這簡陋的小宅院只有三間勉強能稱作“廂房”的房間,其中還有一間堆放了不少雜物,不用多說,八個人顯然是四個男子住一屋,四個女子住一屋了。
稍微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蒼無念便將畫傾城叫到了一邊,略顯擔憂的問道:“畫兒,這幾天恐怕不得已要面對一些未知的危險,你在這時候消耗法力替獨孤錦畫皮,會不會…”
畫傾城笑了笑,輕聲道:“無念哥哥放心吧,一回生二回熟嘛,況且我能感覺到我現在體內的法力比之前在臨竭島的時候強了不少,這一次應該不會有多少消耗的。”
蒼無念見她如此自信,只得無奈的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