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那孩子的半縷生魂還能回歸本體嗎?”畫傾城問道。
青辭搖了搖頭,“怕是很難了吧,但是助他解脫也總比讓他受這樣的折磨強。若是等你成為了真正的,屆時再將他那半縷生魂畫回來便是。”
“嗯。”畫傾城輕輕點了點頭,“眼下這孩子的半縷生魂還有些自主意識,圓他一個心愿也是好的。說起來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了,為無念哥哥重塑覺魂,補全了他的三魂七魄,到那個時候的無念哥哥還是原本的無念哥哥嗎?”
“這…”青辭愣住了,說起來這種問題他還當真是從未曾想過,自打他知曉了畫傾城的身份,他就一心希望她和蒼無念這一對千年前的眷侶能夠再續前緣,這一生能夠有個美滿的結局。
蒼無念失了覺魂完全是個意外,而畫傾城恰好有可能卻是意外之外的驚喜。只能說他們兩個根本就是緣分未盡,冥冥之中所有的意外都是注定的。一直以來他們只想著排除萬難讓畫傾城走到那一步,可是已經失去的東西,再補回來就真的能夠完整嗎?
想了想,青辭說道:“傾城小姐姐可還記得那絲絹上說的,想要成為真正的,需得看遍世間百態,歷經愛恨情仇。我想,既然畫族的先祖對于有這樣的要求,想必是需要者有對于世間萬事萬物足夠的體悟。每個畫師筆下勾勒出來的東西都有自己的意境,由者勾勒出來的魂魄,定然也與者本身的思想感悟有牽連,所以,或多或少會有所影響吧。”
“我還記得蜃光內的那位紫衣仙子曾經說過,雖然我畫的是別人的魂,但是那魂出自我之手,所以我理解的魂是什么樣的,我畫出來的魂就是什么樣的。我現在也只能希望自己的悟性不要太差,省得到時候替無念哥哥畫了魂,卻把他本來性格給畫沒了。”畫傾城自嘲的笑了笑。
“傾城小姐姐就放心吧,無論你把閣主畫成什么樣,他都會對你死心塌地的。”青辭滿懷信心的說道。
“好了好了,扯遠了呢。你不是要我畫一幅云姑娘的畫像嗎?我這便試試,若是畫得不好,你就得另請高明了。”畫傾城笑道。
青辭不置可否的搖頭晃腦道:“若是連傾城小姐姐都畫不好這畫像,我看我們這艘船上的人就只能望洋興嘆了。”
出門在外比不得在家里那般,在這艘船上雖然平日里必備的生活用品一應俱全,但文房四寶也只是準備了最普通的筆墨紙硯,畢竟誰也沒想過在海上漂泊時刻準備面對危險的時候還有閑情逸致坐下來繪一幅丹青。
畫傾城將畫紙平鋪在桌面上,青辭殷勤的在一旁幫她磨墨。
“傾城小姐姐,動筆吧!”青辭滿臉期待的說道。
畫傾城拿起筆,蘸了蘸硯臺里的墨,望著桌上素白的畫紙微微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輕輕闔上眼,腦中回憶著云蕊的樣貌。
再睜眼時,她的一雙美眸中一片清明,手中毛筆也隨著她的心思在紙上飛舞了起來。
青辭在一旁靜靜的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此時的畫傾城眼神肅然且認真,清冷的面色讓青辭感覺到了她骨子里還未完全覺醒的驕傲和自信。她的周身仿佛洋溢著淡淡的光暈,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都有些縹緲起來。
恐怕連畫傾城自己都沒想到,時隔十幾年第一次提筆,她竟是在不知不覺中的將自己畫族的仙根調用了起來,融合到自己繪畫的意境中去。
——翎兒姐姐,這才是你應該有的狀態。我很期待,你真正歸來的那一天。
青辭的嘴角勾了勾,心下有些欣慰。
屋子里安安靜靜的,只聽見畫傾城作畫時毛筆在紙上游走的刷刷聲,還有偶爾青辭抬手研墨的聲音。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的時間,畫傾城終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總算是畫完了。青辭,你覺得我畫得像嗎?”
青辭這才將注意力從畫傾城的臉上轉移到桌面的紙上,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他還真是大吃了一驚——這何止是像?
“我的天哪,傾城小姐姐,你這畫得已經不能用像不像來形容了啊,即便是找個丹青圣手,能將容貌畫得貼近都已經很不錯了,你這畫的完全是傳神哪!”青辭滿心震驚的贊揚道。
畫傾城的臉微微紅了紅,細細的看了看自己畫的畫像,不好意思的說道:“哪有這么夸張…我還怕自己畫得不好呢。”
“很好很好,比我想象中的好多了。”青辭十分高興的將畫從桌面上拿起來,在半空中輕輕抖了抖,準備待上面的墨跡干透之后便帶著畫像去昨天那個山洞尋找古憶凡。
“什么東西很好?”這時候門口傳來了安如月的聲音。
兩人一扭頭,只見安如月正往屋里走來,并且向他們投來了疑惑的目光。
青辭一見安如月,就笑瞇瞇的迎了上去,同時將手中的那幅畫獻寶似的放在安如月的面前,一臉喜滋滋的問道:“如月,你看看這畫畫得如何?”
安如月瞄了一眼畫像,不由得吃驚道:“誒?這畫像畫的不是云蕊姑娘嗎?”
“是呀,傾城小姐姐剛畫的,是不是很傳神?”青辭的語氣得意洋洋,好像這畫是出自他手一樣。
安如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雖沒見過云姑娘的一顰一笑是什么模樣,但是看傾城的畫就能讓人感覺到,她一定是個十分美好的女子。可惜了…她當年若是能堅定了跟洛凡前輩在一起的決心該有多好。”
“如今古問天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等我成為了真正的之后,便助他們再續前緣吧。”畫傾城輕聲說道。
聞言,安如月先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轉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妥,她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可是…那樣的話,喬姑娘怎么辦?”
“這…”畫傾城愣住了,許是方才畫云蕊的時候太過入神,她一時間居然將喬三娘的事情給忘在了腦后。
青辭揚了揚眉頭,聳了聳肩大喇喇的說道:“喬姑娘畢竟是個凡人,壽命就那么短短數十年,終究是無法常伴洛凡前輩左右的。況且洛凡前輩本來對她也無意,總不能因為她愛著洛凡前輩,就必須要洛凡前輩接受她吧?”
兩個女子都沉默了下來,這個道理其實她們都明白,只是從情感的親疏上來說,她們與云蕊素不相識,但是與喬三娘都頗為親近,總是免不了替她而感傷。
這一刻,畫傾城又聯想到了自己與蒼無念,不由得心下悵然,幽幽一嘆:“你說得沒錯,感情這種事,沒有誰生來就欠誰的,若是每一個愛上洛凡前輩的女子都要求洛凡前輩一定要有回應的話,恐怕他也不值得女子對他心動了。”
三人在房間內說話的聲音不算大,但是也沒有刻意的掩飾什么,所以比安如月后一步來到畫傾城房門口的喬三娘將他們方才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原本她倒也沒有聽墻根的意思,可是偏偏就那么湊巧,她剛從轉角處拐過來,就看見安如月走進了畫傾城的房間,隨后便聽見他們議論起什么畫來。
當“云蕊”二字不期然的傳入她的耳朵里時,她渾身的血液都像是沸騰起來了一般,那是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盡管這個女子已經沉睡了千年,盡管這個女子已經嫁做人婦,盡管這個女子已經為別的男人生了孩子。但是,她始終都在洛凡的心里,從不曾被抹去。她一天不徹底的消亡,洛凡的心就一天也無法給別人騰出位置來。
一種從未有過的恨意涌上喬三娘的心頭,她不由得狠狠的握了握拳——曾經,她只是個平凡無奇的女人,注定無法成為一代俠女的她本來以為邵揚鎮那個小酒肆就會是她一生的歸宿。可是這一切在當初那個一身酒氣胡子拉渣的浪蕩道人闖入了她的世界之后就全變了。
如今,她已經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她選擇脫胎換骨可不是為了讓自己有漫長的生命去看他與別的女子如何雙宿雙飛。她要的是能夠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的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看盡未來的每一次月升日落云卷云舒。
“云蕊…你當年為什么沒有死呢?你若是死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洛大哥應該早就將你淡忘了吧。不過只是一夜的露水夫妻,你憑什么占據他的心這么多年呢…”有幾縷鮮紅的血水緩緩的從喬三娘的指間溢出,她握拳的力度之大,已經將指甲都深深的嵌進了手掌之中,然而她卻好似不知疼痛一般,平靜的面色掩藏不住滿目的戾氣。
不過很快的,喬三娘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裝作剛走到畫傾城屋門口的模樣,一臉笑意的對著屋內喚道:“傾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