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無念的眼神微微凝了凝,往前走近了幾步。當他將目光落在床榻之上的時候,卻是微微一愣。只見古問天十分安靜的躺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目空洞無神,若不是能感受到他的氣息波動,這副模樣看起來當真像是死不瞑目。
“他這是…怎么了?”蒼無念側過頭向惠姑和洛凡投去詢問的目光,畢竟在場就屬他們兩個的醫術最為高明。
惠姑下意識的看了蒼無念一眼,卻是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她的思緒根本就不在這里。
而洛凡則是目光微沉,低聲說道:“他體內的識魂被擊碎了。”
洛凡話音一落,屋內的幾人皆是微微一愣,而蒼無念在短暫的錯愕之后卻是眉頭緊蹙。
“師父…這古問天變成這副模樣,莫非,莫非是因為小傾城昨夜那一擊?”半晌之后,君奕軒才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
“什么?你是說,是傾城妹妹出手擊碎了他的識魂?”喬三娘瞪大了眼,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
“我不是與你說過,小傾城昨夜也出現在了盤溪鎮嗎?一開始她因為體內的媚藥半昏半醒,可是后來她突然變得清醒,而且看起來十分奇怪,就好像有個法力十分了得的高人控制了她的身體一般。古問天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就是因為受了小傾城打入他體內的一道法力。”君奕軒小聲的對喬三娘解釋道。
在場的除了喬三娘,其余幾人都經歷了昨晚在盤溪鎮上發生的一切。當聽見洛凡說古問天體內的識魂被擊碎,他們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就是畫傾城昨天夜里那反常的模樣:淡漠、清冷,看似無情卻又有情。但是最讓眾人想不明白的,是她的法力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深不可測了。
洛凡神色復雜的盯著蒼無念,良久之后才低聲問道:“前幾日你與傾城在一起時,可發現她有什么異常?”
蒼無念目光微凝,卻是果斷了搖了搖頭:“雖然我與她接觸的時日不多,但是我能看得出來,她是個心思單純如白紙的女子。這幾日除了她體內的蠱毒偶爾發作,倒的確沒有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不錯,當年我們為了逃避魔族的搜捕,逃到了距離丹青谷百里之外的一座荒山之中,從那以后我帶著傾城在那荒山之上一住就是十五年。傾城從未與外界接觸過,根本就是不諳世事。至于她的法力…我只是為了讓她在俗世中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先前教給她的也都是最粗淺最基本的術法而已,便是她的仙根再強,也不該進展得如此迅猛。而且傾城自幼就是個善良心軟的孩子,即便古問天作惡多端,她也斷不會使用如此凌厲的手段,生生將他的魂魄擊碎。”提及畫傾城,再想到昨夜的她與她一直以來的模樣形成的巨大反差,惠姑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痛惜之色。
依著洛凡昨夜的猜測,或許是畫傾城與蒼無念在上一世便有些淵源,所以當蒼無念遇到危機之時,便觸動了畫傾城上一世的記憶。可是前世今生之說雖是存在,可至今為止他們也沒親眼見到過有什么人能夠喚起前世的記憶,他們也不知道若是一個人喚醒了前世的記憶,那從此之后究竟哪一世的意識會作為如今肉身的主宰。若昨夜那模樣淡漠清冷的女子確是畫傾城的前世,那她睚眥必報的凌厲果決當真令惠姑感到無所適從。
蒼無念皺著眉頭,腦海中回憶著昨夜發生的一切,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來,在他即將受到洛凡和君奕晟二人的攻擊時,畫傾城究竟是如何出突然現在他的身前,又是如何輕而易舉的替他擋下二人的攻擊的。
“你們不能殺他。”
腦海中又響起那淡然清冷的聲音,那一句似曾相識的“阿念”,以及夜風中翻飛的素色衣袂和那看似拒人千里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無雙風華。
“或許…她本來就應該是那樣的。”蒼無念下意識的低喃。
“好了,這個問題如今怕是討論不出什么結果的。無念,你打算怎么處置古問天?”洛凡搖了搖頭,轉移了話題。
“呵…”蒼無念腦中靈光一閃,忍不住一聲輕笑。笑聲中有恍然,有無奈,亦有感慨。畫兒,這便是你的用意嗎?
“若是洛凡前輩沒有債要向他討的話,我便讓人將他帶回千機山莊。只要他活著一日,他就依然是千機山莊的莊主。”蒼無念眼含笑意的答道。
洛凡先是微微一愣,隨后伸出右手的食指指著蒼無念晃了晃,一副了然的神情笑著道:“好小子!”
見這二人一副心照不宣且不足為外人道的模樣,邊上的幾人卻是一頭霧水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搞明白他們到底在打什么啞謎。
“小王子,洛凡前輩,你們…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安如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洛凡看到她一臉焦灼的表情哈哈一笑:“小丫頭,我且問你,這千機閣是個什么地方?”
安如月眨了眨眼,很是認真的解釋:“千機閣并不是個具體的什么地方,它是江湖上最大的情報組織,一共分為三十六個界域,幾乎涵蓋了人界的每一個角落。”
洛凡點了點頭,又問:“那千機山莊又是個什么地方?”
安如月撇了撇嘴:“不就是千機閣的總舵咯。”
“自千機閣成立以來,千機閣閣主和千機山莊莊主都是古問天一人。而如今古問天已然成為了一個沒有自主意識、可以任人擺布的傀儡,你說,從今往后這莊主和閣主,還會都是他一人嗎?”洛凡笑瞇瞇的問道。
安如月黛眉緊蹙,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我不明白,莊主和閣主本來就是一回事啊。”
洛凡聞言,甚是不贊同的搖頭嘆氣:“哎,迂腐,迂腐啊!”
君奕晟在一旁有些遲疑的開口道:“師父的意思是,讓古問天依然掛著千機山莊莊主的頭銜,但實際上千機閣真正的主人卻變成了蒼無念?”
洛凡挑了挑眉:“嗯,孺子可教也。你這孩子天資聰穎,若凡事都能細細斟酌再做判斷,他日就算不能飛升成仙,也定然能夠造福一方。”
聽出了洛凡的弦外之音,君奕晟急忙垂下了頭抱拳道:“師父教訓得是,徒兒確實太過感情用事。”
“小王子,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啊?可是這老匹夫如今都這副模樣了,為什么不直接殺了他,你宣布全盤接手千機閣不就好了嗎?”安如月不明所以的問道。
蒼無念搖了搖頭:“你還記得昨夜他被畫兒打昏之前說了什么嗎?他說千機閣不是我看到的那么簡單,我對這句話深以為然。如此龐大的組織,運作得井井有條,想將它連根拔起的勢力不知凡幾,卻從來沒有人那么做。古問天執掌千機閣幾百年,根基穩固,若是突然宣布他的死訊,而我這個名義上的所謂義子頂替他上位,且不說會不會引起千機閣背后那股力量的懷疑,就單單千機閣內部他的死黨心腹恐怕都不會善罷甘休。我現在的實力,還不足以傲視天地,所以這些不必要的麻煩,我不想惹。”
聽了蒼無念的解釋,眾人恍然大悟。都知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而謀權篡位之后,想不引發內部矛盾卻更是艱難。雖說這么些年蒼無念已經在千機閣中培植出了自己的力量,但若是他以為憑借這些便能夠如此高調的宣布古問天的死訊,并且自己上位執掌千機閣,恐怕他培養的那些力量還沒起到作用,就被古問天的心腹甚至千機閣背后的勢力給扼殺了。
洛凡很是贊賞的點了點頭,能屈能伸,不驕不躁,這才是能夠成就大事的人。只是可惜了…沒有覺魂的他,究竟能走多遠,又究竟值得他人付出幾分的信任?
“那接下來你有何打算?”將心中那抹悵然和疑慮拋至腦后,洛凡淡淡的問道。
“我要回一趟千機山莊,不過在此之前,我還得回自己府上處理些事情。”想到畫傾城被自己府上的人給下了藥,蒼無念不由得瞇了瞇眼,心頭涌上一抹怒意。
“那…傾城怎么辦?”聞得蒼無念要離開,惠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蒼無念悠悠一嘆,想起她先前面無表情的離開隨云苑,想必她的心頭定是失望無比。可是失望總比絕望強,但愿她能想開些,不要再執著于這一事。
“放心吧,三日之內,我定會回來的。”蒼無念輕聲說道,想了想,他又從腰間拿出了一枚古銅色的令牌遞給惠姑,“若是這三日內畫兒有任何的異樣,便用法力催動它,我會盡快趕來。”
惠姑接過令牌,無奈的點了點頭。
沒有在斬魔宗再多做逗留,由于體內傷勢依然過重,蒼無念和安如月帶著形同傀儡的古問天駕著馬車,快馬加鞭的回到了城外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