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魂!
蒼無念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今時今日這般迫切的想要擁有自己的覺魂。若是他未曾失去過覺魂,他定然能感知到,他一定深愛眼前這美麗而執著的女子,他定然能夠毫不猶豫的許下他此生最重的承諾。
一股恨意涌上心頭,還伴隨著深深的無力感——若是他三魂健全,恐怕也不可能來到人界,不可能認識她,不可能發生如今的這一切。就仿佛,他們生來就注定是要錯過彼此。
看著蒼無念突然變得冷厲起來的面色,畫傾城的身體微微僵了僵,莫不是她以此為理由想要跟在他的身邊,遭到了他的反感?還是說,蒼無念不喜她這樣不知矜持的女子?
胸口血氣翻涌更甚,蒼無念忍不住一把將畫傾城推開,飛快的起身下榻,奪門而出。
“無念哥哥…”不明所以的畫傾城眼睜睜的看著蒼無念如同避之唯恐不及一般的飛速離開了房間,她想要起身去追,可是最終卻是無力的癱倒在床。
奪門而出的蒼無念閃身來到這客棧的一個無人角落,剛穩住身形,胸口翻滾的氣血便再也壓制不住的上涌。
“噗”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從他的口中噴吐而出。今夜終究是受傷不輕,加上他先前的確是激發過燃魂咒,雖然沒有燃盡他體內的二魂七魄,但是仍對他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傷害。
他如今這副狀態,本該好好的靜養調息,可偏偏方才為了解畫傾城體內的“一夜笙歌”,他無意識的再次動用了法力。而后來面對畫傾城的告白,無從感知愛意的他卻是牽動了體內的怒意,這無疑是給他的傷勢雪上加霜。
“該死的!”蒼無念恨恨的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血跡,低低的咒罵了一聲。
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何而怒,是為了那份無從回應的深情,還是為了魔族對他的算計。
強行壓下體內妄圖再次上涌的血氣,蒼無念深深的嘆了口氣,抬頭仰望著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今夜解決了古問天,也算是解決了他這十幾年來的一塊心病,可是不知為何,他的心卻并沒有因此而感到輕松,反倒是覺得愈發的沉悶壓抑起來。
良久之后,他無奈的搖了搖頭,飛身回到了廂房的門口。
剛抬步跨進房門,入眼之處卻看見畫傾城緊緊的抱著被子蜷縮在床榻的角落里,先前還滿面紅霞的她,此時卻是一臉的慘白,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小臉上掛滿著淚痕。
蒼無念心下一驚,他怎么就忘記了,先前的意念神交僅僅只是解了她體內的媚藥,而真正會要了她性命的,是她被姬無心種下的“魂牽夢縈”。
方才他什么也沒有說,在聽了她袒露心跡之后便略顯粗暴的將她推開然后奪門而去,想必他這個舉動定是又讓這敏感的女子誤會了什么。
“畫兒…”蒼無念輕喚了一聲,急忙走向床榻邊。
聽見有人叫她,畫傾城有些艱難的抬起頭,在看清來人之后,先前緩緩滑落的淚水頓時如泉涌一般的奪眶而出。
“畫兒,別哭了,方才是我不好。我只是…”蒼無念無措的想要安慰,可是開口才發現自己似乎無從解釋。難不成告訴她,他先前倉促的離開只是為了不讓她看見他吐血的樣子?
手忙腳亂的想要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可是指尖剛觸碰到她的面頰,蒼無念就忍不住微微一顫——她的淚水,居然如此冰涼。
事實證明,想要安慰一個女子,“別哭了”這三個字往往是毫無成效的。更何況此時的畫傾城已然是蠱毒發作了,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煎熬,這淚水是想止也止不住。
想到先前兩次她蠱毒發作的模樣,蒼無念心下一嘆,一把將她從角落撈起,擁進了自己的懷中。
“畫兒,對不起,對不起…”蒼無念輕輕的摩挲著她的后背,低聲呢喃道。
經過這幾日的接觸后,畫傾城已然是十分的習慣與貪戀他溫暖的懷抱了。她原本以為,蒼無念愿意擁她入懷,甚至今夜還與她擁吻,用法力凝聚的意念替她解去了體內的媚藥,至少說明在他的心中是有她的位置的。
可是她想不明白,為何在她對他表明心跡,想要常伴他左右時,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反而看起來甚是為難與憤怒的模樣。
在畫傾城看來,若是心儀一人,便該同她這般渴望與對方長相廝守。從初識至今,蒼無念對她表現出來的態度一直頗為關切,那看似淡漠無情的眼中時常透露出隱隱的憂慮之色,若非在意一個人,冷情如他,又怎么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與她親近旖旎。
可如今畫傾城卻是完全沒了底氣,她突然想起了姬無心說過的話,她說他是個冰冷得仿若沒有靈魂的人。
無力的靠在他的肩頭,周身的冰冷開始漸漸的有所消散,畫傾城心下無奈,她十分鄙夷自己為何如此貪戀這個男子的懷抱。可是每當她覺得周身泛起刺骨寒意的時候,他的懷抱又的確能夠緩解她的痛苦。
半晌過后,畫傾城的心思漸漸的清明起來,身體也不若方才那般僵硬遲緩。她微微側過頭,想看看蒼無念的臉,可是鼻尖之處卻傳來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無念哥哥,你…你受傷了?”畫傾城秀眉緊蹙,急忙直起了身子,目露憂色的凝視著蒼無念的臉。
屋內燭火瑩瑩,畫傾城毫不費力的便看見了他在燈火映襯下俊美卻蒼白的臉龐。
“沒事…一點小傷罷了。”蒼無念扯出了一個讓他如今看上去能盡量顯得云淡風輕的笑容,輕聲說道。
畫傾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她的醫術雖及不上姑姑,但是眼下蒼無念的面色分明就寫著他如今情況十分的不對勁。更何況她從未與男子有所接觸,蒼無念是第一個走進她心中并且與她曖昧糾纏的男子,他身上的味道就猶如鐫刻在她腦海中一般,想忘都忘不掉。
而如今她分明嗅到了他身上特有的氣息中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若非傷勢嚴重,他此刻蒼白的面色又該作何解釋。
心中涌起一抹不悅,幾日之前在他府上,他明明答應了她,有什么困難都要與她一同面對,可如今倒好,他分明是什么事都想瞞著她。
思及此,畫傾城俏臉一沉,猝不及防之下伸手便扣住了蒼無念的手腕。
不是第一次替他把脈了,他的脈象依然如同第一次那般,讓她感受得不真切。但與第一次他中了姬無心的毒甲不同,這一回畫傾城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脈搏跳動得毫無章法:時而磅礴有力,就仿佛他體內有什么躁動不安的東西在涌動著;時而又虛無縹緲,不細細感受幾乎難以察覺,就好像隨時會消逝那般。
松開了他的手腕,畫傾城忍不住噘起了嘴,氣鼓鼓的推了他一把。
冷不丁被面前女子一推,毫無防備的蒼無念竟是“咚”的一聲撞在了床圍上,不偏不倚的正好擊中了他的后背心。那個位置先前他與古問天打斗時,雙雙將對方擊飛后,他曾重重的撞擊在那祭臺的石柱之上。
如今畫傾城的力道雖不能與古問天相比,但是這突如其來的撞擊還是讓他疼得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自從受傷到現在已然一個時辰有余,他沒有分毫調理內息的時間,體內躁動的七魄早便不受他的控制,這一切無疑是給他的傷勢雪上加霜。
又是一陣氣血翻涌,蒼無念只覺得喉頭一甜,盡管他很努力的想要壓制住,可是一絲血水終究是不受控制的溢出了嘴角。
這一幕看得畫傾城又痛又怒,她當然知道以她剛才的那點力氣根本不足以傷到蒼無念,而眼下他偏偏因此而口吐鮮血。
“騙子,無念哥哥是個大騙子!”畫傾城狠狠的握緊了拳頭,美眸中噙著淚水,低聲罵道。
蒼無念無奈的閉了閉眼,索性將身子倚靠在床頭上,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罷了。這么些年,都習慣了。”
都習慣了…
聽見這幾個字,畫傾城立刻就聯想到在他府上的時候,他為了照顧她,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也是那般云淡風輕的說“都習慣了”。
這么些年究竟是多少年,而他到底又習慣了多少她難以想象的逆境。
“既然無念哥哥什么痛苦都能習慣,為何不能習慣一下傾城?為何不能與傾城坦誠相對?”畫傾城忍不住質問道。
“…”蒼無念啞然。這個問題真是刁鉆,竟是讓他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理由去回答。
見蒼無念凝著面色不說話,畫傾城的拳頭攥得更緊了,幾乎將指甲嵌進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