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與閣下!
不過一字之差,于一般人而言,無論怎么稱呼墨白,都只是一個尊稱而已,怎么都行。
可對如今的道家人士而言,這兩個稱呼的意義卻是大不相同,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墨白先前入殿時,諸道門人士隨眾人對墨白行禮時稱呼的便是“六皇子殿下!”
若不深究,這自然沒什么問題。
但如今正是墨白要一統道門的敏感時節,這稱呼就未必能合墨白之意。
“皇子殿下”終是道門之外的身份,代表著道門人士對墨白的疏遠,甚至對他一統道門表達的抗拒。
而“明王閣下”就不一樣了,那便是代表道門主動承認墨白的魁首地位。
這些二山四門的人,最終選擇了“皇子殿下”而不是“明王閣下”,實際上也說明了道門那幾尊巨頭的意志。
雖然只是一個稱呼而已,表達的極為很含蓄。
但墨白知道,并非是自己想多了,的確是那幾尊巨頭在表達,他們在道門獨一無二的影響力。
他們在告訴墨白,如果他們不同意投向墨白,那整個道門都不會有第二個聲音。
墨白現在便要看一看,這幾尊巨頭,究竟是否真的能在道門只手摭天,是否真的能讓這些人敢不承認他道門魁首的地位。
確切的說,在這天下勢力面前,墨白要借稱呼一事,與那數位道家巨頭于無聲之間,交鋒一場。
所以才又了墨白這道家一禮,他要看看,這道門諸位的影響力大,能夠讓這些人死心塌地的與他作對,繼續裝傻充楞稱呼他“皇子殿下”。
還是俯首低頭,承認他為“明王閣下”的事實。
這場交鋒,無疑對墨白能否順利收服道門,有很大影響。
果然,不出墨白所料,這些道門人士明顯是對兩個稱呼的區別,心里有數的。
墨白一禮之后,他們明顯心緒不穩,并沒有立刻還禮,相互之間不斷暗自對視,明顯心緒不穩,遲遲做不出反應。
怎么回事?
道門中人竟無視墨白禮敬,遲遲不還禮?
這詭異一幕浮現,殿中其他人很快就瞪大了眼睛,察覺出了不對勁。
而如張邦立等心思敏捷之輩,更是很快就想到了其中關鍵,不由心底也跟著緊張起來。
同時眾人眸光不住在墨白筆挺的身形上掃量,心中不能不感慨,墨白當真是霸道的過分,這些道人均是二山四門手下的嫡系勢力。
墨白卻堂而皇之,就在天下勢力面前,要在他們身上,與道門那幾尊巨頭比誰的影響力更大。
這膽色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要知道一旦這幾位頂住了壓力,依然裝傻充楞的視他為皇子殿下,那毫無疑問,也就證明了道門那幾尊巨頭,的確在道門有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便是他墨白再強勢,也動搖不了這一點。
如此一來,墨白與那幾尊巨頭之間的斗爭,便會此消彼長。
這無疑就是滅自己威風,長他人志氣的做法。
然而,真是這樣嗎?
不是當事人,不親自面對墨白的人,是體會不到,要硬頂墨白的威壓,究竟是多么恐怖的事。
便如此刻這些道門中人,他們明知道,只要躬身一拜,再稱一聲“皇子殿下”,便可助自家那幾位閣下的氣勢高漲。
但,他們敢嗎?
墨白不語,也不催促,就站在他們面前靜靜等他們選擇。
卻讓二山四門諸位老宗師額頭不經意已見了汗珠,最前方幾人心思百轉,腦海中不斷變幻南軍、軍閥系、皇家親王…
沒錯,就在剛才,他們親眼所見,墨白站東西、斗南北的強勢場景,這幾方,哪一方是好惹的?
可墨白何曾有過半點顧忌?
更何況,不是道門中人不知道啊,這明王對其他人還好,可對道門中人,那是向來從不手軟,一旦動手,那必然是你死我活啊…
緊張氣氛中,幾人再次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與松懈!
“真是天降異數啊!”幾人心底默嘆一聲,終于是最左邊一人,率先踏出一步,抱拳高喝道:“玉清山后學末進曲思源!”
他聲音方落,緊隨其后,又一人踏出,與他并列:“太清,胡飛葉!”
“谷家,谷清池!”
“連方!”
待六位齊齊出列,最后與各自身后諸人,皆一躬到地,齊聲唱和道:“見過明王尊!”
一拜過后,滿殿鴉雀無聲。
所有人木木的看著這一幕,心底復雜。
明王再一次…戰捷!
張邦立抬首,看向墨白,只見墨白面色平靜,緩緩抬手,聲音古井無波:“諸同道無需多禮!請起身!”
“謝過閣下!”諸道人起身,再次一揖。
墨白轉身,環視全場一周,最后看向張邦立:“走吧!”
“是!”張邦立躬身:“殿下這邊請!”
兩人離去。
身后一眾人眼神復雜目送,直到他離開許久之后,殿中才逐漸恢復了人聲。
軍閥系、國朝勢力系、道門系各聚一團,心情各異!
前去見定武的路上,張邦立猶豫許久,終是停步,對墨白抱拳躬身:“張邦立敬謝殿下出手解圍!”
墨白停步,抬頭看向他:“解什么圍?”
張邦立面色一黯,道:“先前若非殿下出面,臣下今日怕是只能任那楚若才折辱…”
墨白聞言,卻是突然沉默下來,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張邦立抬眼,見墨白突然起怒意,還以為墨白是惱怒他當時的表現,心底越發慚愧,苦澀道:“殿下放心,此事我當負責,稍后便向陛下請罪!”
“你先前說,今日這一切,是陛下的安排?”他話音剛落,卻聽墨白忽然聲音低沉開口。
張邦立點頭,沉聲道:“林氏畢竟是反出國朝之臣,若眾目睽睽之下,讓其耀武揚威,我國朝顏面何在…”
“那禮官曾言,林氏有女,行二嫁之事,乃不知倫理,為大不義…”墨白一字一頓道:“這話也是你們提前商量好的?”
張邦立面色豁然大變,立刻知道墨白為何而怒了,連忙解釋道:“殿下切莫誤會,陛下只是想要羞辱林氏一番,臣下以項上人頭擔保,禮官此言絕非我等授意,臣等事先完全不知情!”
“是嗎?”墨白面無表情,抬起頭來,凝望這片宮殿道:“不管你知不知情,只此一次!”
“是!臣下謹記,今后必不容人辱及皇子妃!”張邦立立刻保證。
“我雖然不再有王爵,但也還在宗室,為皇室成員,那禮官辱我夫人,應當問罪!”墨白沉著臉。
“殿下,此事我無權做主,當呈報陛下…”然而,張邦立卻一臉為難,說到這里,看了一眼墨白的臉色,又小心道:“殿下,此時處置那禮官怕是不妥,可能會讓某些人誤認為,國朝軟弱,而且禮官畢竟是為國朝出力,若此時將其處置,恐怕會讓諸臣離心。”
墨白聞言,盯著張邦立半晌不語。
“殿下,這…”張邦立心底發毛。
墨白終于開口了:“是不是拿我當冤大頭特別順手,就真的將我當成傻子了?什么時候起,我墨白連夫人受欺辱,都能為之妥協了?”
“臣下萬萬不敢對殿下不敬,臣下只是請殿下為國朝如今局面考慮,稍忍怒意,絕非不敬殿下…”張邦立面色一變,連忙道。
“不敢?”墨白垂眸直視他:“真的不敢嗎?”
說到這里,墨白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我拼死斬了梅清風,也能算是替國朝除了一大患吧。可接下來,你們招呼也不打一聲,便與各大勢力默契無比的下手,瓜分了我的戰果,是不是見我至始至終都沒出聲,所以就認為我真的好欺負?”
“不,殿下切莫誤會,此事非是國朝所為,而是那林氏…”張邦立想要解釋。
“國朝衛戍營中,最近多出來的那四十二名宗師,你要我將他們名字一一說給你聽嗎?”墨白神色冰冷,眼中煞氣一閃。
張邦立張著嘴,最終還是沒敢否認,即使不是他們先動手的,但事實上,確實如墨白所說,他們不但沒有幫著墨白制止,更是強勢出手,除了林氏,便是他們搶的最多。
“這也就罷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可如今我要一統道門,聽說又有人想在其中作梗…”墨白神情更冷。
“殿下!”這一次張邦立神色嚴肅,當即脫口而出道:“殿下切莫聽信讒言,此事絕對與國朝無關,您想想,道門若能被殿下一統,于國朝來說,也是莫大的喜訊,從此貽害多年的道門之患,將就此終結。國朝只會相助于殿下,又怎可能從中作梗?”
“是嗎?”墨白神色半點不動容,他直視張邦立,眼神深邃若星空:“我聽聞最近國朝之中有一種聲音,說明王此人,向來不敬國朝,藐視君主,對皇室更無親近。另外,明王還蓄養私兵,府中臣屬只知明王,卻不知君主!此人心思之詭異,實不得不防。若是道門落在明王手中,恐怕不止其他勢力受明王所挾制,將來極有可能,連國朝也無法干預其中,道門三山四門,一盤散沙猶禍亂國朝多年,若當真一統于明王帳下,道門之患是去矣,而明王之患恐即時爆發,屆時必將更勝道門之患百倍!與其如此,還不若暫時維持如今之格局,二山四門驟失一臂,已不可能再如當年那般興風作浪。而且明王目的不成,想必不會善罷甘休,國朝大可借明王給予道門之壓力,從中運作,未必沒有可能將道門收服囊中!”
隨著墨白的聲音慢慢道來,張邦立的身形突然抖動如篩糠,滿面駭然之色,嘴里抖動不成音:“絕,絕無此事…”
墨白卻已經轉身,聲音反而清淡下來:“有沒有都好,這對我來說并沒什么意義。我既然入世殺人,到今天早已天下皆敵,又怎么會沒做好不得善終的準備?但怎么算計我都好,只要我還沒死,就千萬別碰我的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