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究竟是敲打還是向皇上澄清,張邦立并不去深想,只是面色嚴肅的再次躬身一禮:“臣下不敢,是臣下無禮沖撞了娘娘,請娘娘降罪!”
“好了!”定武帝開口了,又對張邦立道:“快起來吧!”
張邦立起身,定武帝又看了一眼蘭貴妃,卻終是沒有多言責斥,只是輕聲道了一句:“愛妃,張大人極有分寸,不是要事,絕不會深夜擾朕,下次當立刻叫朕起身。”
張邦立低著頭眼神一閃,這話的意思是不怪罪了,下次還會擺駕蘭華宮就寢。
這份恩寵,足可見一般。
而蘭妃卻是當即便點頭,略帶幾分委屈道:“陛下教訓的是,臣妃定當謹記!”
定武帝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再次看向張邦立:“何事?”
張邦立抬頭,卻看了一眼蘭妃等宮中伺候的諸人,竟直接走上前去,來到陛下耳旁,輕聲道了一句什么。
蘭妃見他姿態,眼中當即波光一閃,卻是并未說什么。
而下一刻,定武帝卻是豁然色變,一把站起身來,張口而出道:“此事當真!”
蘭妃以及蘭華宮中之人,見此一幕,當即心中一抖,緊張萬分,不知這位張大人稟報了什么事,居然讓陛下如此大的反應。
張邦立,退后兩步,又站在了下首位,躬身鄭重點頭:“千真萬確!”
定武帝呼吸剎那急促起來,卻又頃刻平息,隨即二話不說,直接朝著門外走去。
張邦立毫不猶豫的轉身跟隨,蘭妃在他們身后同樣剎那站起身來,抬起了手,喊了一句:“陛下!”
但定武帝卻絲毫沒有反應,依然快步離去。
“云兒,趕緊將陛下的披風拿來…”蘭妃一邊吩咐又幾步追上,喊道:“陛下,夜深了,外面風大,您…”
然,最終,她卻只能望著那背影,沒有絲毫停滯的快步離去,眾侍衛跟隨在后。
“娘娘,披風…”丫鬟拿來披風,但見得蘭妃臉色,卻是趕緊退開,不敢再多言一句。
蘭妃咬著嘴唇,心中又驚又恨。
陛下對她好久未有過如此冷淡了,竟一言不發,轉身便走,沒有絲毫招呼,便是連她追上去連連呼喊,都不見其回頭。
她知道可能是出了什么大事,可她更驚的是,自己在陛下心中似乎根本沒有那么重要…
“來人!”蘭妃咬著牙,冷喝一聲。
“在!”那名內監又來到她身旁候命。
“馬上去打探,究竟出了什么事,竟令陛下如此反應。”蘭妃沉聲吩咐道。
御書房!
“真是皇兒?快說,究竟怎么回事?”定武帝臉色少見的緊張,不待坐下,便大聲問道。
張邦立躬身在他面前,開始講述:“今日白天,旗國在明珠大肆屠殺百姓。”
這件事定武帝白日里就已經得到了匯報,此刻他關心的也不是此事,點點頭表示繼續說。
張邦立繼續道:“這本來是旗國人為了激怒白長青,引他出來而做下的,果然,白長青在今夜展開了血腥報復,他們大肆屠殺旗國人和旗國兵…”
張邦立開始講述前因后果,這些事定武帝雖然有關注,但對于全局來說,并不算大事,所以也只是在接到匯報時稍有了解,并未仔細深入。
此時卻不敢遺漏,仔細聽著。
但當聽聞,白長青手下的人居然在夜里殺傷蠻子兵無數之后,倒是心下也有些驚訝,明珠的情況他還是有所了解的。
能做到這份成績,已經很不簡單了。
“信號彈升空之后,我們的人為了尋找明王妃的下落,便也跟過去了,卻正好發現,竟有道門介入其中,上清山等幾大道門去明珠的幾位宗師和其坐下弟子包括梅真人的嫡孫梅志峰在內,竟然在圍攻一男一女…”張邦立沉聲道。
“道門?”定武帝倒是很吃驚,疑惑道:“他們不是不愿參戰嗎,竟然也參與了報復?”
張邦立聞言,抬起頭來看向陛下,卻是搖頭道:“不是,他們不是在殺旗國人,而是在殺白長青的手下。”
定武帝一愣,但隨即卻也只是點點頭道:“嗯,他們要查林素音的下落!”
張邦立微默開口:“陛下,他們是和旗國兵一起行動的,其中動手的還有旗國宗師崔朝遠。”
“什么意思?”定武帝眼眸突然一凝,卻沒有怒起,而是平靜開口問道。
“目前還未可知,但他們叛國的可能性小之又小。”張邦立并不確認事實,但給出了分析。
定武帝微微沉默,上清山不可能叛國,就算要叛國也不可能是現在。
如今戰事還在打,說亡國還早,上清山等幾大道門若是現在叛國,他們將頃刻間在大夏將再無容身之地。
更何況他們還和林華耀搞在一起,若是判了國,林華耀也饒不得他們,畢竟若真等蠻子滅了大夏,林華耀還用得著謀什么反?
想到這里,說了一句:“盡早查清此事,同時責令上清山為此事做出交代。”
“是!”張邦立躬身應道。
“你講的這一切,與皇兒有關系?”定武帝眼眸再次凝聚,問道。
“正是!”張邦立直接點頭確認,隨即道:“陛下,正是在幾位宗師對白長青手下那少女合力一擊的時候,有一個人出手硬抗了四位宗師一擊,并且在四名宗師圍攻之下,還從他們手中救走了那一男一女,甚至將梅志峰等三名弟子拿下做了俘虜。”
說到這里,定武帝眼光也是精光閃爍,抵抗四位宗師圍攻,竟然部落下風,還救走了人?
“他是誰?”定武沉聲問道,這必然是一位高手,而如此高手,他應該知道名字。
“白長青!”張邦立開口。
“誰?”定武帝眸光陡然收縮:“你說誰?”
張邦立知道陛下已經想到了,事實上,任何曾關注過白長青,得知他不過二十幾許年紀的人,都會在這個故事中,剎那想到其中的關鍵。
張邦立深吸口氣,抬頭目視定武帝:“陛下,白長青就是…明王殿下!”
定武帝雙眸陡然瞪大,胸脯驟然大肆起伏,雙手撐在了桌面上,死死盯著張邦立。
“已經確認,白長青正是殿下!”張邦立隨即低下了頭,行大禮參拜,磕頭而下,聲音顫抖:“請陛下降罪,是臣下失職,得陛下信任賦予重則,然這么多年,卻始終未能探知殿下下落…是臣下失職,罪該萬死!”
定武帝緩緩坐下了身子,之前的明王,或許并不值得定武帝銘記。
但自從那年他遇刺消失開始,國朝格局可謂幾經變故,而這一切的起點,卻正是因為他,定武帝皺聞他的消息,怎能不動容?
但隨即,卻又心神一緊,驟然開口:“如何確認白長青便是皇兒,只憑他武道實力?”
很明顯,即便他相信張邦立定是有了證據能夠確認,但第一時間,他還是懷疑,怕人冒充算計。
國事艱難,容不得他不小心。
“天下間擁有少年宗師的實力,至今唯明王一人而已,就算這些年中,又曾有青年登臨宗師境,那也不可能是崔朝遠和三位道門宗師的對手,唯有殿下,當年我曾親眼所見其拳斃道師。”張邦立依然跪伏道。
“莫不能他們故意設局?”定武帝當即開口再次質疑。
“殿下,已經殺了崔朝遠…”張邦立道。
“崔朝遠被殺了?”定武帝眼神又是一怔。
“正是,殿下只在頃刻之內,便當場取了崔朝遠的首級。”張邦立確認道。
“而且,白長青并非生面孔,其在明珠已經落戶五年,并且名聲響亮,多年來在明珠杏林早有第一圣手之稱,而據調查,他第一次出現在明珠的時間,正好是當年明王消失的時間。”
“白長青座下有一侍女,曾在當日與黃庭府的弟子激戰,其名字叫寧兒,而殿下當年身邊正好有一十來歲的侍女名叫寧兒,當年隨著殿下一起失蹤。”
“白長青座下還有一藥童,名叫小九,在明珠醫道也已有聲名,曾多次隨白長青外出診治,殿下當年身邊也有一奴名阿九,也同時失蹤。”
“白長青不止一次出手對付旗國人,今夜更是殺的血流滾滾,蠻子當不可能再五年前便在明珠埋下一棋子冒充明王,更讓他瘋狂屠戮蠻子兵。”
“而且今晚,白長青不止殺了崔朝遠,更是連殺道門兩名弟子,最后更是擄走了梅志峰,還厲叱道門賣國…”
張邦立將墨白那番震撼人心的宣言,就在這御書房內,一字不差的念出。
毫無疑問,這樣一段話,對提振大夏絕對有志氣,而對蠻子來說,絕不可能希望這段話傳承天下。
“舉世皆敵的戰亂,我等先輩在歷史中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我們哪一次跪在外族腳底下求過和平?如今區區蠻國,但憑一時之鋒銳,以其兇殘無道懾我人心,我等就懼了嗎?你錯了,我大夏不會彎腰,不會低頭,因為我們不會敗!”
“區區彈丸小國,何敢猖狂?我大夏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
定武帝聽著這段話,眼神陡然亮起,嘴里跟著念叨:“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兵!”
“陛下,綜上總總,最后殿下更是強行逼迫道門今夜天明之前,用千顆蠻子人頭來自證清白,這一切,都已明證,白長青就是明王殿下。”
說到這里,他又以頭叩地:“是臣下該死,如此明顯的情況,臣下竟一無所覺,臣下…”
御書房里徹底安靜下來。
良久都再無聲響。
終于,定武帝接受了這個事實將目光放在了張邦立身上,微頓,卻搖了搖頭道:“不怪你,曾大肆打探,有碰巧相似之處的人,朕也查過不知凡幾,最終卻都了然無果…”
定武帝說到這里,沒有再說下去,他早已放棄尋找墨白,江山不穩,不可能總將心力放在明王身上。
多年過去,誰會憑一個下人似是而非的名字,就連想到明王身上。
“起來吧!”定武帝抬了抬手,又神思凝結,口中念叨:“白長青,白長青…墨白!”
定武帝深吸一口氣,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確認了白長青便是明王,為人冒充已經幾乎沒有可能。
“他在明珠,一開始就在明珠,什么事都沒有,為何要多年隱藏?”可突然,定武帝又是臉上豁然一怒,再次站起身來臉色少見的怒形于外。
想想這么多年來的多番變故,若明王不隱藏,又何來太子之死?林氏之亂?
又何來多年內戰以至于國力空虛,令外族入侵?
張邦立沉默不言,他心中卻閃過了當年種種,受命去殺明王的經過…
怒有何用?
定武帝終究是毅力過人,最終又冷靜下來:“他如今在哪?”
“已安排人加緊查探,但是…”張邦立有些不好說,卻又不能不說:“陛下,殿下如今已然暴露,旗國必然傾力打擊,殿下處境危險,是否立即派人接觸,保護殿下回朝?”
“當然要命他立即回朝…”定武帝想也不想,但話到一半,臉色卻又突然陰沉下來。
他聽懂了張邦立的意思,恐怕不僅僅只是保護他回朝,而是如何才能和他接觸上,很明顯,明王多年潛伏明珠都不與國朝聯絡,如今在明珠他又已有勢力,他若不愿回朝,就憑國朝在明珠的勢力,恐怕…
良久,定武才道:“朕去讓皇后休書一封,立刻派人送至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