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玲瓏下意識的回頭望去,卻只見就在她身后不遠處,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一個人。
一個身著黑衣,背影寬闊的男子,正望著遠方那剛才傳來爆響之處凝神。
突然出現陌生人,還離自己如此之近,本就被剛才那聲黑暗中突然爆發的鳴響所驚嚇的鄭玲瓏,不由自主的慌忙倒退兩步,卻一不小心,正好被那醫館的門檻一絆摔倒在地。
“哎呦!”吃疼之下,鄭玲瓏不由痛呼一聲,又隨即忍住,看向那陌生的黑衣男子。
不知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恐怖,此時的鄭玲瓏簡直猶如驚弓之鳥,對每一個現身黑暗中的陌生人都保持著最高的警惕。
不過,很顯然,即便她及時收了聲,她剛才的動靜也依然還是吸引了那男子的注意。
只見剛剛明明是望向遠方的男子,此刻已經回頭,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身上。
冰冷,警惕,而又極致的凌厲!
這是鄭玲瓏接觸到這目光之后的的第一感覺,令她本就驚懼的臉,越發蒼白。
幾乎是第一時間,她便下意識的低下頭,雙手在身后盲目揮舞不定,似乎想要尋摸什么東西自保。
“玲瓏,你沒事吧?”正自萬分驚恐之中,卻突然只聞身后陳伯伯那擔憂的聲音響起。
鄭玲瓏仿佛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連忙回頭顫抖叫道:“陳伯伯…”
站在門口的男子,在她回頭的那一瞬間,目光便已經收回,又朝著醫館里正往門口快步走來的陳掌柜身上望了一眼。
隨即,目光里的凌厲與警惕收斂,恢復常色,又一轉頭,再次看向了剛才那暴鳴響起的方向,眼神暗自波光一閃,還是腳尖抬起輕輕在地面一點,身形已然躍起,頃刻間,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鄭玲瓏聽到身邊響動,又連忙回頭,卻是驚容一頓,前后左右四處打量,卻哪里還有人影。
“玲瓏,怎么摔倒了,快起來!”陳掌柜走到近前急忙道。
鄭玲瓏身軀顫抖著在陳掌柜的攙扶下,站起了身,目光卻仍是注視著門外,對著陳掌柜伸手一指門外,聲音里仍是驚恐未歇:“陳伯伯,剛才,剛才有個人…”
陳掌柜聞言,微楞,卻又是想起什么,連忙抬起頭來看向門外,四處張望了一下,確實不見人影了。
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面前受驚過甚的女孩兒,臉上扯出一抹笑容,安撫道:“玲瓏,別怕,那人我認識,不是壞人。”
“啊?”鄭玲瓏這才稍稍鎮定了一些,但心下此時浮現起那人看向自己時的凌厲眼神,卻仍是有些害怕。
“走,咱們進屋!”陳掌柜點點頭道。
鄭玲瓏跟著他走進醫館,卻見此時,她爹已經被安置在了一張長長的診案之上橫躺,而再診案旁邊,已經站在一個看起來年紀并不大,約莫十七八的少年,正伏身為她父親處理腰間的傷口。
“爹!”鄭玲瓏連忙加快腳步,來到診案旁邊,眼里又再次迷蒙。
而陳掌柜則是走到上前來,凝眉朝著那正在處理傷口的青年,沉聲問道:“小九,老鄭怎么樣?”
青年并未抬頭,神色專注的包扎著傷口,但卻是出聲道:“病人腰間被利器貫穿,看傷口應該是長刀所致,不過還好并未傷及內腑,只是受傷后處理不及時,失血有些過多。現在我替老人家上藥包扎過后,再服些藥,多修養一段時日,應該不會有大礙!”
此言一出,陳掌柜的臉色才總算是放松下來,口中念叨了一句:“老天保佑!”
鄭玲瓏站在一邊,則是連連道:“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然而,那青年卻是一抬頭,嘴角一抹尷尬笑意道:“姑娘不必如此,在下…還不是大夫。”
“呃!”鄭玲瓏當場呆滯,愣愣的看著他,又看看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親,最后再抬起頭來看向陳掌柜,明顯不知所措。
不是大夫?
“玲瓏放心!”陳掌柜卻是安撫道:“小九雖然沒有行醫,可論醫術,那在這方圓一片,都是能排的上號的,比他高明的也沒有幾個人,既然他說不要緊,那就肯定出不了錯。”
沒有出師?
比他高明的卻不多。
鄭玲瓏望著陳伯伯斬釘截鐵的模樣,又看看那青年,一時間難以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最終還是點點頭。
又過了一會,小九收拾好傷口后,站起身來,對著陳掌柜點點頭道:“好了,等待會藥熬好后,喂他服下,待明日早上便應該能夠醒來,接下來則好好休養數日,待傷口愈合便行。”
“好,辛苦了!”陳掌柜點頭謝過。
“陳叔無需客氣!”青年笑了笑,隨即伸手示意:“請,咱們這邊坐下說吧!”
陳掌柜點點頭,轉頭看了一眼鄭玲瓏道:“玲瓏,你也過來!”
三人來到柜臺邊坐下,青年拿起茶壺,為兩人倒茶。
陳掌柜喝了一口,開口了,卻是對著鄭玲瓏道:“玲瓏,你們怎么突然就來了明珠,又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搞成這樣?”
鄭玲瓏聞言,臉色又自白了下來,顯然是經歷了一些恐怖事。
不過還未等她出聲,青年便起身開口道:“陳叔,你們先聊,我去后堂看看藥熬的如何了!”
陳掌柜卻是抬手對著青年一壓道:“小九,看我這老友的情況,怕是遇到的麻煩不小,恐怕老夫還得求到你們幫忙才是,你也一起聽一聽吧。”
青年聞言目光波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坐了下來,一起聽。
他也知道,這陳掌柜和小爺的關系極好,若當真遇到了麻煩,他們也恐怕難以袖手旁觀。
直到這時,鄭玲瓏才含淚開了口:“陳伯伯,年初時家里接到您的來信…”
隨著她的講述,青年才知道,陳掌柜的這兩位朋友竟是來自平京的。
而且,這兩位之所以會在此時來到明珠省,居然還與他們醫館有關系。
鑒于這兩點,青年不由認真聽了起來。
原來,這位鄭老爺乃是陳掌柜多年前結交的一位好友。
他們兩人相交莫逆,雖然兩人并不在一地,但卻關系極好,前些年還曾互相走動。
便是最近幾年,由于局勢不穩,雙方也仍然一直有書信往來。
這位鄭老爺出生望族,膝下僅有一子一女,卻不想天降橫禍,就在兩年前,其子酒醉,下閣樓時,一時不慎,滾落樓梯,之后竟變的癡癡傻傻,不知世事。
鄭老爺膝下就此一子,還有家業要其來傳承,卻突然遭了此事,那豈不是等于塌了天一般。
這不,陳掌柜從信中得知此事之后,當即便尋墨白提到此事。
鑒于交情,墨白自無不允,只稱可來一試,定上心應對。
當時,陳掌柜還曾打趣對墨白提到鄭老爺膝下一女,還未婚配,家世、品性、相貌,均乃是上上之選,若墨白有意,陳掌柜或可陪他一行赴京,若能治得此癥,或還可成就一段姻緣。
毫無疑問,墨白自是婉拒!
陳掌柜已多次為墨白謀劃姻緣,但無奈,卻始終未得墨白首肯,也只得無奈回信,提到在明珠省內他有一好友,醫術極為通神,專擅疑難雜癥,眾多名醫圣手無可奈何的病癥,到他面前卻從未失手,請老友勿要擔憂過甚,若實在不見進展,建議其攜子往明珠一行,或可功成。
鄭老爺收到回信之后,初時卻并未太過當真,只因京城乃一國之首,可謂能人猛將甚多,連京城都不行,地方上的那些名醫,或也難能有助,而且當時鄭老爺正在準備耗費代價,請一位御醫前來問診。
故而,并未重視陳掌柜之言,只當其一片好心而已。
又是一番時日過去之后,其終于打通了門路,請到了一位御醫前來問診,但最終,卻也無功而返。
今年年初,又是一封書信,鄭老爺將此事向老友傾瀉,言語間已是苦悶非常,陳掌柜自是無話,當即又加急書信一封,再言請上明珠一趟,極有可能就此解憂,并言明,此醫者乃為至交好友,曾親眼所見其多番手段,絕不至于欺世盜名,既京城已無解,何不便下一趟明珠?
陳掌柜言辭之懇切,語氣之肯定的再次來信,終于還是打動了絕望中的鄭老爺。
“家父便打算立刻帶著二哥動身來找您,但怎料…”
無需她言,陳掌柜與青年對視一眼,均是搖頭不語。
就在定武十八年,也就是今年,這千瘡百孔的大夏帝國,終于還是迎來了她不可避免的悲慘歲月。
今年三月,明珠海岸,終于還是成為了戰爭的中心。
這場早有預料的外敵入侵,拉開了亂世的篇章。
自當年,明王舊事之后,南北陷入僵持局面,雖未徹底翻臉,但雙方貌合神離的勢態卻是早已注定。
國朝方面,太子身死,幾經動蕩,定武帝最終決定用戰爭來釋放國朝政治壓力,終于還是對南方動了手。
而南方明王岳父,林家老爺,早已明白自己沒有了退路,也在此形勢之下,終于拉起了反旗抵抗。
國朝欲戰,數百年帝國的威嚴自是不容小覷,南方節節敗退,但林華耀的造反,卻是驚動了天下軍閥的那顆不安穩的心。
蠢蠢欲動之下,雖不敢明反,但卻也開始暗地掣肘,令南方撐了下來,戰事因此,一打了數年,在定武帝滅絕反賊的決心之下,南方一路敗退。
戰爭打的是國力,如此數年內戰,規模雖稱不上巨大,但也令國力疲憊,南方雖然仍在抵抗,但聲勢卻早已不如當初,徹底收斂了起來,各方軍閥也終于還是老實了一些。
但也就在這戰事剛剛收斂起來,休養生息之時,外敵入侵了!
三月,三個月,大夏敗了第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