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樹,花正幽,貪戀榮華誰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蕩去漂來不自由。無邊無岸難泊系,常在魚龍險處游。肯回首,是岸頭,莫待風波壞了舟。”
林北聳聳肩:“道兄,勸你還是回頭是岸的好。”
“好句子。”玄同贊了一句。
林北攤手:“這話不是我說的。”
玄同微笑:“小僧知道。”
林北挑眉:“嗯?”
你知道?你憑什么知道?
這話是三豐張真人所著的丹道名篇《無根樹》的開頭。
你一個塵境的禿驢憑什么知道?
你也是穿越的?
林北決定試探一下:“新垣結衣跟石原美里大師更欣賞哪一位?”
玄同目露疑惑之色:“觀此姓名,頗像東海外島國的取名方式,敢問月施主此二人乃是何人?”
林北道:“就當我說混話吧,大師不必在意。”
敢情你不是穿越者。
那你特么又是從哪兒知道的《無根樹》?
算了,這事兒之后才說,反正總得走一趟懸空寺。
也許是不久的將來,也許是五千年后的主世界。
“貧道不關心這些事情。”呂秋白眉頭緊鎖,“只是月兄也認為此事不可為嗎?”
“不是不可為。”林北給幾人滿上,爾后道,“是難度太大了。”
呂秋白端著酒杯,聞言追問道:“此言何解?”
“其實說到底,有兩座大山讓你說的事情幾乎不可能實現。”林北比了個剪刀手。
“第一,修士的問題。”
“大修士已然非人,壽命數百乃至上千載亦非難事。再說大修士飛天遁地,你卻要他們在意百姓疾苦?怕是不太可能。”
“而且你要做的事情是完全與修士這個階級背道而馳的。”林北嘆了口氣,“自古以來,只有背叛階級的個人,沒有背叛利益的階級。”
“如果你要做的事不能讓那些修士過的比現在更好,他們憑什么跟著你走?”
呂秋白不解:“難道真的一個與貧道道路相同的道友都沒有嗎?貧道不相信。”
林北哈哈一笑,爾后一飲而盡杯中酒:“夢想能當飯吃嗎?”
呂秋白沉默半晌,忽然問道:“月兄,你說的另一座大山是什么。”
林北見他問起,便道:“開啟民智。”
呂秋白蹙眉:“開啟民智......”
一直默默聽著的公冶詡忽然插話:“月師弟所言的民智,可能與吾等理解的不同。”
林北點點頭,道:“師兄所言不差。”
他玩著手中酒杯,隨意道:“在下所言的‘民智’,乃是讓百姓從心底就明白這個世界的扭曲,也明白他們為什么要推翻修士。就是他們為什么要這么做,理由是什么,推翻了之后該怎么辦,他們能得到什么。”
“現如今的江湖,人人皆想著成為修士得大自在。其實修士地位高,不全是因為他們自己,更多的是因為所有人都這么想。所以道兄,你明白在下為何說你不可能成功了吧。”
其實換種比喻就很容易理解了。
秦朝想要升官發財以軍功論。
西漢沒在軍隊鍍過金不能拜相。
唐朝之后想要當官需要讀書考舉,所以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林北前世的鍵盤俠們噴各種二代們。
他們是真的憎恨二代嗎?
不是的,他們憎恨的是自己為什么不是二代。
所以這個世界也一樣。
百姓對修士又懼又羨。
那些憎恨修士的人,他們恨的是自己沒那個資質資源和運氣成為修士。
在這種世界,呂秋白說要帶著百姓推翻修士?
憑什么?
憑他一腔熱血?
林北無奈道:“所以如果你真的要做的話,就兩條路。”
“其一,通過大量時間的等待,等待著修士與非修士之間的矛盾積攢到攢無可攢,等到如果不推翻修士,那百姓就活不下去為止。”
甚至......可以人為去推動激化修士與非修士之間的矛盾。
當然,這樣希望也不大。
因為這個世界的修士畢竟與前世不同。
在這里,“入道境”之前還可以被叫做武者。
而“入道境”之后,幾乎人人都相當于一顆人形自走高爆彈。
更高境界甚至可以說是人形核彈。
這怎么搞?
“其二。”林北豎起第二根手指,“擴散功法,只要人人有功練,那這世上便沒有修士與非修士的區別。或者說,人人都是修士。”
當然,真的沒天賦那也沒辦法。
說到底,林北的目標就是創出一套是個人都能修煉的絕世神功。
這不也還沒成功呢嘛。
不過就算這樣,階級依然會存在。
或者說階級這東西是不可能消失的。
只不過相對來說,會公平一些。
這也不錯了。
“不過嘛......”林北笑了,“道兄,不是在下說話難聽。第一種你基本上做不到(雖然我黨做到了,但畢竟社會不同,在這邊真的幾乎不可能實現,除非大修士都死絕)。
至于第二種......”
林北抬頭看著呂秋白:“首先改善功法就很難,而且就算你這樣去做,那你也很快就會被人干掉。”
你把功法都傳給了泥腿子,讓他們也能跟我們一樣,那我們的特權還在哪里?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更何況你這比斷人財路更狠,你不死誰死。
“貧道明白。”
呂秋白平靜道:“貧道都知道的。可是......”
“若無人去做,那這個扭曲的世界將永遠無法被改變。”
“也許沒有貧道,未來也會有別人去做。”
“那這個人,為什么不能是貧道呢?”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誰來點燃這第一顆火星呢?若真能燃燒起星星之火。”
頓了頓,呂秋白表情淡然,甚至嘴角還第一次浮起微笑:“貧道愿意去做這個人。”
四人沉默。
半晌,林北打破沉默:“哈!少說大話了。你先修煉到‘通天境’甚至‘破虛境’再說吧。”
他擠擠眼睛:“若你達到‘彼岸境’,還不是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貧道要的不是強壓,那樣貧道與那些人還有什么區別。貧道只是......罷了。”呂秋白搖搖頭舉起酒杯,“就當是貧道的醉話吧,請。”
其余三人舉杯相碰,不再提起這個話題。
不過大家都明白,這并非是他的醉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
若道心不穩,則大道崩解。
每個修煉至“入道境”的大修士,都有自己堅定的道路。
這是直指本心的道,是不可能崩毀的。
若真到崩毀的那一天,也是這個人身死道消的那一天。
“行吧,其實在下還有事想問問玄同大師。”林北轉過頭,“大師,你是從哪兒知道的《無根樹》?”
玄同微微一笑:“敝寺藏經閣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