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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6章 邊塞

  延熙十二年夏,彈汗山下,正是草原最美的時節。

  遠處,陰山山脈巍峨聳立,山巔積雪未消,在陽光下閃爍著銀光。

  近處,彈汗山腳下的草甸上,一片片金蓮花盛開,花瓣如黃金般璀璨,隨風搖曳,散發出淡淡的清香。

  幾縷金色的陽光穿透云層,灑在廣袤的草原上。

  露珠掛在草葉上,晶瑩剔透,像是大地灑落的珍珠。

  遠處的山巒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幅水墨畫。

  金蓮花在晨光中悄然綻放,花瓣上還帶著夜露,顯得格外嬌艷。

  它們簇擁在一起,像是為草原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地毯。微風拂過,花海泛起層層波浪,金色的花瓣在陽光下閃爍,

  清晨的陽光灑在廣袤的草原上,金色的光輝與翠綠的草浪交織,仿佛天地間鋪開了一幅巨大的錦繡畫卷。

  這是彈汗山南麓特有的美景,世間所獨有。

  在歷史上,彈汗山會成為鮮卑汗庭,成為鮮卑人的祭天之處,同時也會成為鮮卑人南下中原的大本營。

  但此時,原本被鮮卑人用來祭天的青銅狼像,狼頭已經被人砍掉,只留下一個無頭的狼身。

  而狼身旁邊,又立有一石碑,上刻有:“漢鎮東將軍關降鮮卑三十萬于此”字樣。

  大字腥紅,猶如血跡未干。

  自關將軍收服沒鹿回部鮮卑,平滅拓跋部鮮卑,昔日的西部鮮卑和中部鮮卑,已經算是盡然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

  剩下的部落,已是四處逃散,難成氣候。

  如果東部鮮卑不向西越過白狼山,那么幽州北部,至少可以保持十余年的安定。

  而作為這一戰最大功臣的鎮東將軍,此時正站在高處,微微瞇起眼,看向南邊,準確地說,是居庸關方向。

  她的目光,仿佛要透過燕山,看清居庸關前的戰場。

  與此同時,魏國守將輔國將軍鮮于輔也站在城墻上,眺望北方,他的臉上,雖平靜似水,但目光的隱隱閃爍,卻是暴露了心中隱隱不安。

  居庸關巍峨的城墻依山而建,宛如一條巨龍盤踞在山間。

  關隘兩側是陡峭的懸崖,只有一條狹窄的山路通向關口,易守難攻。

  遠處傳來一陣低沉的號角聲,緊接著是馬蹄聲如雷,塵土飛揚。

  只見一支騎兵部隊從山路的盡頭疾馳而來。

  他們的裝束與中原軍隊截然不同,身穿皮甲,頭戴毛帽,手持彎刀,正是鮮卑騎兵!

  “來了!”

  鮮于輔心中一凜,立即下令:“全軍戒備!弓箭手準備!”

  早就有準備的魏軍迅速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弓箭手搭箭虛張,隨時準備瞄準遠處的鮮卑騎兵。

  鮮卑騎兵前鋒在距離關隘一箭之地停下,為首的將領高舉彎刀,用生硬的漢語喊道:

  “魏國的守將聽著!我們鮮卑勇士今日來取居庸關,識相的就趕緊開門投降,否則殺無赦!”

  鮮于輔面有惱怒之色,咬牙道:“狄夷無禮如牲畜,前番與我大魏結盟,又被漢軍滅族,如今卻背棄盟約,屈附仇人,前來我大魏疆土?放箭!”

  隨著他一聲令下,城墻上箭如雨下。

  如同演練一般,鮮卑騎兵在箭雨還沒有落下的時候,就已經迅速后撤。

  很快,在調整完隊形后,他們再次沖了過來。

  這一次,他們分散開來,利用馬匹的機動性,在關隘前左右迂回,試圖擾亂魏軍的防御。

  鮮于輔見狀,立即下令:“霹靂車準備,瞄準敵軍密集處,放!”

  巨大的石塊從城墻上飛出,砸向鮮卑騎兵。

  鮮卑騎兵善于騎射,機動性強,但攻城能力非其強項,更別說是在雄關面前。

  鮮于輔站在城墻上,臉色無悲無喜。

  想要強攻,莫說是這些胡騎,就算是他們背后的主子漢軍過來,也是枉然送死。

  果然,戰斗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鮮卑騎兵始終無法突破魏軍的防線。

  隨著傷亡越來越大,士氣也逐漸低落。

  鮮卑將領見勢不妙,只得下令撤退。

  來時如濤,去時如潮。

  鮮卑騎兵如潮水般退去,連關前數百尸體也丟棄不要,匆匆地消失在遠處的山路上。

  關上的魏軍士氣如虹,發出轟然的歡呼。

  他們已經記不得這三個月來第幾次打敗鮮卑人的進攻。

  但十數次連續打敗胡狗的侵犯,讓他們滋生出無比的自信,仿佛再強大的敵人,也不過如此。

  “恭喜鮮于將軍,又挫敗了賊人的進犯。”

  一直不敢吭氣,生怕打擾鮮于輔指揮作戰的幽州刺史王雄,此時看著鮮卑騎兵倉皇而逃,這才站出來,松了一口氣似地,滿臉笑容地對著鮮于輔說道。

  作為幽州刺史,他本該坐鎮薊縣,策應幽州各處。

  只是王雄此人,背景有,名聲算是有,手段也可以,不然也不至于逼走田豫。

  甚至可以說,在牧守一方這方面也是合格的。

  若不然,當年又怎么會力主安撫幽州北邊的胡人,以便魏國把主要精力投放到關中?

  唯獨在領軍方面,卻是有些不堪。

  司馬懿入主河北以后,一封書信便讓他光速滑跪。

  除了幽州兵力嚴重不足,不足以對抗司馬懿大軍。

  另一方面就是他自己根本沒有領兵的能力。

  這一次河北大戰,如果司馬懿不派援兵,不用說關大將軍出面,恐怕光是鮮卑人就足以沖破幽州關塞。

  自知自家本事的王雄,對司馬懿派過來的人掌握了幽州兵權這個事情,非但沒有抵觸,反而是主動積極籌集糧草,以供軍中。

  居庸關作為幽州最重要的關塞,同時也是離幽州州治薊縣最近的關口,王雄甚至時不時親自押送糧草過來。

  這一次,就正好遇到了鮮卑人攻城。

  只是對于王雄略帶恭維的話,鮮于輔卻沒有流露出一絲高興的神色。

  只見他轉身對王雄低聲說道:

  “使君,鮮卑胡兒被滅族,膽氣盡喪,據逃入塞內的胡兒說,草原上的漢軍,少則十幾萬,多則幾十萬。”

  “依輔看來,幾十萬太過夸張,十幾萬亦難言,但數萬定然是有的,不然數十萬部落何以說滅就滅?”

  “而且這數月來,這些本該喪膽的胡兒,居然還能屢屢前來攻城,屢屢戰敗而不潰逃,只能說明,有人把他們重新組織了起來。”

  王雄聞言,頓時就是明白過來:“漢軍?”

  鮮于輔面色有些沉重地點點頭:

  “能讓喪膽胡兒如此,正好也說明了,草原上的漢軍數量不在少數。”

  王雄一聽,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只聽得鮮于輔繼續說道:

  “而這么數量龐大的漢軍,數月來只讓喪膽胡兒強行攻城,自己一直隱于后面不現身,只怕所圖不小。”

  說著,他的聲音下意識地有些低沉下去,“故而輔以為,這些鮮卑胡兒不過是漢軍用來佯攻,吸引我們注意力。”

  他的目光,再望向北方。

  在眾將士面前一直保持冷靜形象的輔國將軍,此時在王雄面前,終于難得地流露出憂慮的神色:

  “這背后,定然隱藏著更大的陰謀,但我又無法確定他們的真正意圖在哪里…”

  王雄也跟著看向居庸關外,輕聲問道:

  “不能派出斥候出塞查探一下么?”

  鮮于輔搖了搖頭,苦笑道:

  “不怕使君笑話,我大魏的斥候,無論是馬匹還是裝備,皆遠遜于漢軍斥候,故而兩者相遇,多是以大魏斥候落敗告終。”

  “要是離大軍近一些還好說,但凡離得遠了,多是有去無回。”

  他伸手指了指關塞外面,“這關塞之外,不知藏了多少敵軍,若是貿然出去,不過是白送了性命。”

  別看現在河北名義上有近二十萬人馬,但鮮于輔知道,這其中近小半其實是匆忙征發而來的民夫,皆是充數而已。

  燕地民風再剽悍,臨時召集起來的百姓也不可能與訓練有素的精兵相比。

  洛陽已失,河內兩面臨敵,需要重兵把守。

  而敵酋馮賊又親領大軍進攻井陘,雖說太行陘道險要,但以此賊的名聲,足以讓河北一半大軍用來防備他。

  現在燕山防線上各個關隘的守軍,多是小部分老卒兵雜帶大部分新兵。

  據隘而守還好,但想要主動出擊,那是萬萬不行的。

  王雄聞言,不由嘆息:

  “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就任他們這么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吾等只能坐守挨打?”

  鮮于輔沉默了好一會,最后這才搖頭:

  “兵力不足,除了坐守,別無他法。”

  頓了一下,然后又故作輕松地說道:

  “再說了,坐守未必會挨打,這三個月以來,賊子進攻這么多次,哪一次能討得了好?挨打的,可不是我們。”

  王雄聞言,也跟著強笑了一下:

  “那漢軍遲遲不露出,依輔國將軍所見,他們最有可能是想做什么?”

  “胡兒佯攻,麻痹吾等,最后伺機而動。”

  “伺機而動?”

  “對。”

  “動哪里?”

  鮮于輔再次搖頭:“使君這就是為難我了,若我知道他們會動哪里,又何苦坐守此處,方才又怎會說不知彼之真正意圖?”

  燕山雖為河北北方天然屏障,但延綿數百里,山澗河谷無數,莫說是以現在這些守軍,就算再來數倍,也不可能把所有漏洞都堵死。

  只能說是堵大看小,主要是堵住太行上三陘:

  軍都、飛狐、蒲陰。

  再以這三陘為核心,多派人手看住各個山澗河口。

  一旦發現有敵情,就立刻調兵前去防備。

  不過這些山澗河口皆是藏于燕山山脈之中,大軍難以通行,大軍想要強行偷渡,一旦被堵在里面,九死一生,無法能輕易退出。

  所以只要勤派人馬巡邏,能及早發現賊之所在,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王雄似乎也明白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不由地有些訕訕:

  “是吾心急亂問了。也罷,我就不打擾輔國將軍了,漁陽關城,還等著我調撥人手糧草呢,我便告辭了。”

  聽到王雄提起漁陽關城,鮮于輔心頭一動,終于明白自己心里某個憂慮從何而來:

  “使君且慢!”

  “哦?輔國將軍還有何事?”

  鮮于輔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問道:

  “雖說有些冒昧,但輔還是想多問一句:東邊那些鮮卑胡兒,可真可信么?使君有幾分把握?”

  若是說別的,王雄可能還沒有什么把握,但說起幽州邊塞胡兒,他就自信從容多了。

  畢竟當年把主張對胡人強硬的田豫排擠走后,他這么多年在幽州,一直都是對胡兒施行懷柔之政。

  事實上,司馬懿能與拓跋力微這么快搭上線,王雄居中牽線功不可沒——唯一沒想到的,就是拓跋胡兒會如此不堪大用。

  軻比能之后,這么些年來,幽州邊塞一直安定無戰事,王雄的懷柔政策很明顯是有效果的。

  “一個月前,吾把一些逃入塞內的拓跋鮮卑兒送至步搖部,他們的首領莫護跋,還親自送了一批牛羊到漁陽關城下道謝呢。”

  “此部對我們大魏忠心耿耿,樂習中原漢禮,如今部中,以習戴燕地的冠步搖冠為榮,有他們助守漁陽至遼西邊塞,白狼山以東之地,無須擔憂。”

  鮮于輔提醒道:“胡兒如禽獸,步搖部雖慣習漢禮,但終是異類,還是小心為上。”

  王雄點頭:“將軍但請放心就是,上次那莫護跋親自趕著牛羊過來道謝,我都沒有讓他們入了漁陽關城,豈無小心之意?”

  說著,語氣里有余懼和可惜:

  “想那拓跋部何等雄壯,都被漢軍一鼓而滅,吾只求漢軍當真敢越過白狼山時,步搖部能及早向關塞發出警告,便是大功了。”

  鮮于輔聽到王雄有這等打算,這才放下心來:

  “如此說來,使君原來是早有打算,是我多心了。”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塞外,不過這一次,不是看向北方,而是東北方。

  白狼山下,沼地方圓數百里,無論人馬,陷于其中,若是不能及時救出,不一會便會被泥水所吞。

  那里向來是草原上的禁地。

  同時也是阻止漢軍繼續東進,繞過太行上三陘而攻取幽州東北部的天然屏障。

  不過鮮于輔在關中一戰時也算是與鎮東將軍交過手的人物,深知河東關翼虎之難纏。

  那關翼虎真鐵了心要東行,指望白樺山數百里沼地就能擋住他,那就是做夢。

  當然,鮮于輔心底卻是希望關翼虎敢在這個時候繼續東行,孤立無援地深入幽州東北方。

  真若如此,他就不得不佩服此人的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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