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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無效的婚約

  喬瓦尼.斯福爾扎睜大了眼睛,在從椅子上名副其實地“跳”起來的同時,他大喊道:“我以為凱撒才是盧克萊西亞的姘頭!”

  朱利奧無奈地看向天花板,斯福爾扎在羅馬的宅邸請了一個不錯的畫師,圍繞著圣人的小天使又圓滾又白胖——“嗯,”如果在他和盧克萊西亞定情之前,他倒能理直氣壯地否認此事,但現在,他只能滿臉無奈地面對受害者,盧克萊西亞的丈夫,不管他是不是名義上的。

  讓我們將時間撥回去一點。

  第一次意大利戰爭以法國國王查理八世不名譽的敗退與死亡為結局,從那之后,教皇亞歷山大開始明目張膽地籌備軍隊——為他的兒子胡安.博爾吉亞,這支軍隊不是雇傭軍,也不是從其他國家求援得來的軍隊,它是梵蒂岡的并且只屬于梵蒂岡,是主的軍隊,或者說,博爾吉亞家族的軍隊,這點讓許多人詬病不止,但亞歷山大六世并不在乎,他用比年輕人更旺盛的精力,年長者更縝密的思維去做這件事情,甚至差點誤了圣母誕辰節的彌撒,不過他可沒忘記懲罰叛徒,獎賞忠臣,德拉.洛韋雷的事情背后可少不了羅德里格的影子,那些在查理八世入侵意大利后,逢迎,投靠以及退縮的家族遭到了冷酷無情的打擊,譬如曾經發誓忠于教皇的奧爾西尼家族,教皇將他們整個家族全體驅逐出了羅馬天主教會,這是當代最嚴酷的懲罰之一,不僅于肉體,還在于靈魂,他們再也不能蒙受神恩,清洗罪惡,他們的婚姻不受認可,孩子無法接受洗禮,死者更是無法做圣事,懺悔,他們的罪孽會跟著他們一起去煉獄,永生永世,直到末日來臨。

  他們家族的城鎮,堡壘,更是被教會軍完全占領,平民與貴族的主人都換了一個,胡安為此舉行了輝煌的凱旋式,身著華服得意洋洋地策馬行走在街道上,走進奧爾西尼的宮殿,在里面享用美貌的貴婦與娼妓,他喝下的葡萄酒差不多可以清洗一整個城市的污垢,而他吞下的肉和面包又能夠堆積起一個巨大的丘陵,人們當面不敢說些什么,背后不免竊竊私語,事實上,指揮作戰的始終是博爾吉亞家族雇傭來的將領,就像是威尼斯人尼克羅,胡安卻沒過多久就把他們都得罪了。

  凱撒毫不懷疑,終有一天,胡安會被一個憤怒的雇傭兵指揮官,或是某個不幸的丈夫刺死,但在這之前,他就能耗空人們對博爾吉亞家族所有的畏懼之心,胡安就是一個懦夫,一個慣于躲藏在教皇法衣下的卑劣之人,他偷走了凱撒的將來與希望。

  但亞歷山大六世對胡安的偏袒之心讓凱撒動彈不得,他屈服在父親的威嚴下,滿心痛苦,即便有盧克萊西亞和朱利奧的安慰,他還是終日郁郁寡歡——以至于有關于盧克萊西亞的流言傳遍了羅馬,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去尋找朱利奧研究對策。

  對此朱利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在戰場上也不能說毫發無傷,另外出于對皮克羅米尼樞機的內疚,以及對貢薩洛將軍的承諾,他正埋頭于研究之中,他和盧克萊西亞見過幾次面,但盧克萊西亞什么也沒說,他又不是熱衷于八卦的人,而且,皮克羅米尼樞機也不允許其他人用無關緊要的“小事”來打攪他的學習——是的,朱利奧悲催的還是一個學生,也許他掌握的一些知識可以讓他走在許多人的前面,但對于一個沉浸于神學四十年之久的樞機主教來說,他的學識淺薄的就像是一眼就可望穿的溪流。

  聽完凱撒的敘述,朱利奧幾乎要翻白眼,他實在無法理解這些博爾吉亞男人們的思維,締結與解除婚約都是博爾吉亞提起的,即便米蘭公爵對于教皇亞歷山大六世有著敬畏之心,你也不能上來就宣稱盧克萊西亞的丈夫無能,盧克萊西亞沒法生育,違背教義所以解除他們之間的婚約哪…那個男人能夠忍受得了這個的羞辱!就算幾百年后也不能,也難怪喬瓦尼.斯福爾扎當機立斷地報復,讓人宣揚盧克萊西亞和她的父親,也就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還有她的兄長凱撒有私情了…反正朱利奧覺得這還是挺能理解的。

  別說喬瓦尼是娼妓們的常客,就算他真的無能,也不能容忍他人將之昭告天下,這樣的報復,完全合情合理。

  “你們…就沒有想過…”朱利奧艱難地說:“用更為和緩的手段來解決此事嗎?”

  凱撒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朱利奧:“你是說宣布盧克萊西亞是個石女?”你怎么能這么對待盧克萊西亞?!

  朱利奧簡直要忍無可忍了!“我是說,交易,交易,交易!”他喊道:“你的父親是教皇亞歷山大六世,你是一個樞機,有三個教區,你的弟弟是教會軍的統帥!你們就找不出一樣喬瓦尼.斯福爾扎想要的東西嗎?”

  凱撒迷惑了:“那么…他要什么?”

  “去問!”

  凱撒去嘗試了一次,喬瓦尼叫他滾蛋。

  所以朱利奧不得不親自去見喬瓦尼,畢竟在福爾諾沃,他救了喬瓦尼一命,喬瓦尼或許也是這么想的,雖然知道他是教皇的說客,卻還是讓他進來了。

  現在局面就非常尷尬了。

  喬瓦尼的胡子抽了抽,又抽了抽,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當然…”他說:“我承認盧克萊西亞確實是個美人…但你知道,她是一個博爾吉亞…”

  沒等朱利奧回答,他就又搖了搖頭,“算啦,我也年輕過,”他向朱利奧眨眨眼:“我知道你現在什么都聽不進去,你就是一個柴堆,盧克萊西亞就是一把火,你們在燒干凈之前誰都無法阻礙你們,不然就要受傷痛苦——但我也要說,我很感激你,朱利奧,可你也是個男人,你知道這種事情只要是個男人就忍受不了,我是不會撤回我的話的,他們要不滿意,就讓這樁婚事繼續下去好了。”

  “…我們可以坐下來說話嗎?”朱利奧說。

  喬瓦尼做了一個手勢,但坐下后他就拿起了酒杯,放在嘴唇邊,擺明了不想就此事繼續談下去。

  朱利奧沉默了一會,說了一個名字。

  如果說,在看見朱利奧的時候,喬瓦尼.斯福爾扎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那樣猛地跳起來,那么這次他就像是被潑了滿身的熱油,不但驚恐,憤怒還充滿了攻擊性,他將手放在腰間,似乎下一刻就會拔出自己的短劍。

  那是他亡妻的名字。

  朱利奧看著喬瓦尼,有點驚奇于喬瓦尼對于前任妻子的情感居然是真實的,不過這對于他接下來的行動沒有妨害,他平靜地伸出一只手,按在喬瓦尼的手上,讓他坐下來。

  “你希望她被…列入真福圣品嗎?”

  喬瓦尼一開始沒能聽懂他的意思,隨即,他就呼吸急促地坐了下來,用力撕開了衣領,就連珍貴的寶石別針落在了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也毫不在意,他的手握著椅子的扶手,緊握,又松開,松開,又緊握,他看天花板,口中喃喃地祈禱著,然后又低下頭,地面頓時多了幾處潮濕的圓形痕跡。

  “這不可能!”

  “很難,但不是絕對做不到。”朱利奧說:“你只要回答,愿意,還是不愿意…”

  當然,深愛著亡妻的喬瓦尼甚至可以對盧克萊西亞的美貌無動于衷,甚至充滿憎恨,只因為她搶走了他妻子的位置,若是亡妻可以在死后被列入圣品,接受眾人的公開敬禮,有自己的禮拜堂和圣日,在凡俗間,不但她的母族和父族,丈夫與子女也能獲得永恒的護佑與榮耀,在天上,她不但能夠進入天堂,還能夠坐在諸位圣人與天使身邊,上帝的腳下,沐浴圣光,聆聽圣音…他怎么會不愿意呢》就算是必須簽署宣稱自己無能的文書他也愿意。

  “還不至于那么糟糕。”朱利奧安慰他說:“等到圣跡顯現,你就說,看見了你的妻子在天使的陪伴下與你見面,因此你也得以受到了我主的感召,決定做十年的苦修,既然如此,你和盧克萊西亞的婚約也必須被解除——嗯…雖然在這十年里,你…或許可以縮短到三年?”

  “沒關系,我有我的神父,也有教堂,”事情得到解決,喬瓦尼也變得活激動起來:“而且我已經有繼承人了,我也不希望別的女人占據她的位置,就這么說吧——這是我都沒有想到過的完美結局,是的,我…你又是我的朋友了,朱利奧,我的大主教,您真是一個圣人,一個純潔無瑕的天使,您給我帶來了福音,如果你說的事情…真的能夠達成,我會按照你們所說的去做。我還會給您一大筆酬勞,沒關系,沒關系,我知道這原本就不是有金子就能做到的事情…您應該收下,您是我的朋友,您是我的兄弟。我真是太愛您了,您發現了嗎?除了我的妻子之外!”

  “嗯,”朱利奧干巴巴地說:“我看出來了。”

  事實上,就如喬瓦尼所說,要將某人列入圣人行列并不容易,從上至下缺一不可的賄賂不說,還要制造圣跡,愚弄民眾,尋找見證人,一般而言,只有國王和大公的女兒或有這種可能,當然,不菲的費用是無法省略的,不過喬瓦尼.斯福爾扎終究還是從戰利品與查理八世的贖金里撈了一筆,他不但返還了盧克萊西亞的嫁妝,還掏空了大半的國庫與內囊,這還是在凱撒竭力說服他的父親亞歷山大六世的前提下——亞歷山大六世并不情愿,畢竟喬瓦尼的亡妻雖然身份顯赫,但血統終究不夠高貴,而且斯福爾扎也只有幾代的歷史,先祖還只是一個雇傭兵,對這位年老的圣職者來說,女人的名聲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他是這么對盧克萊西亞說的:“只要你還是我的女兒,人們就必須承認你是個貞女,哪怕你已經身懷六甲,他們也必須那么說。”

  但在看到盧克萊西亞在流言消失后重展笑容教皇還是挺高興的,“現在人們對盧克萊西亞更多的是憐憫,”凱撒說:“她雖然美麗,卻不被丈夫所愛,現在她的丈夫甚至要拋棄她去苦修。”

  “我說過你們的辦法不怎么樣。”亞歷山大六世說:“博爾吉亞家族的人不需要人們的好感與憐憫,他們只要畏懼和尊敬我們就行了。”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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