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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布列塔尼的安妮

  雖然皮克羅米尼樞機近似于嘲諷般地趕走了喬.美第奇,但另一個美第奇成為了盧卡大主教的喜訊還是飛快地經由佛羅倫薩與有榮焉的商人與銀行家傳向了四方,不過十幾天的時間,就連法國的查理八世宮廷也開始流傳起有關于這位朱利奧.美第奇的傳說,這位美第奇家族的大主教不但年輕,還是那位以俊美而聞名于整個歐羅馬的朱利阿諾.美第奇的私生子,據說他本人更是青出藍而勝于藍,在這個圣職人員能夠擁有情人與孩子的年代,女人們對他充滿那方面的興趣完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聚集在法國王后身邊的貴婦人們就是如此,她們裝飾華麗,手持扇子,在象牙柄與羽毛的遮掩下交流著有關于這位將來的美男子可能的風流韻事,她們猜度著他是否還是一個處男子,什么時候會選擇他的第一個情人,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金發還是褐發?藍眼睛還是灰眼睛?“也許會是黑發,”一個貴婦人這樣說:“他自己就是黑發,他應該會喜歡黑發的。”“我不這么認為,男人都喜歡新鮮,”另一個貴婦人說:“我想他會喜歡比較淺淡的發色。”和她關系不佳的幾個女官們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瞥著對方淡黃色的卷發輕蔑地笑了笑,“我聽說他有著一雙魔鬼的金眼睛。”女官之一說到,她的叔父是羅馬的一個神父,她知道的東西要比其他人更多些。“那么說他是黑頭發,金眼睛嘍?”淡黃發色的貴婦人依舊快活地說道,“希望他皮膚白皙,手指纖長,這樣他幾乎就完全吻合我夢中情人的形象了。”“我還沒有見過金眼睛,”又一個貴婦人躍躍欲試地說道:“但聽起來確實非常地吸引人。”“最近梵蒂岡確實多了很多美人。”在他們之中,最有發言權的一位貴婦人說道,她的姓氏是洛韋雷,對,就是那個樞機主教洛韋雷的堂妹,她不但有著一個樞機主教的兄弟,還是法國國王查理八世的新情人,在法國的宮廷中,她的地位僅次于王后安妮:“有人說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侄子’凱撒的容貌如同天使,也有人說皮克羅米尼樞機的另一個弟子有著如同晨光一般的金發與湖水般的藍眼睛。”她的發言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紛紛詢問起這兩者的情況,她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移到了約書亞.洛韋雷的身上,要她說,她也對朱利奧.美第奇更感興趣,但約書亞是她堂兄的兒子,她必須為他鋪設道路。

  “聽起來,”站在門外偷聽了一會兒女人們的談話的法國國王查理八世微笑著轉向他身邊的紅衣主教,“您有個非常出色的繼承人。”

  “雖然我想要保持謙遜,”德拉.洛韋雷手撫胸膛,慈愛地說道:“但一提起我的孩子,我就無法抑制心中的驕傲,所以,請原諒,陛下,我得說,沒有比他更聰慧和美麗的孩子了。”

  查理八世真誠地笑了起來,他在年少時就失去了父親,但他的父親對他不可謂不愛惜,所以他喜歡所有愛著兒子的父親,愛著父親的兒子,“那么,你應該帶著他一起到法國來。”他說。“我是那么希望的,”洛韋雷樞機故作姿態地說道:“但他有些時候非常固執,尤其是涉及到學業的時候,也許我和您提起過,他的導師是皮克羅米尼。”

  “唉呀,”查理八世說:“那是一位具有無上智慧的長者,您兒子的選擇是非常正確的。”

  “不僅如此,陛下,雖然人們都說兒子應當服從父親,但更多時候,退卻的卻只會是父親。”

  “那是因為愛。”查理八世嘆息道。

  “正是因為愛。”洛韋雷樞機接道。

  他們一前一后地進了房間,女人們涌上來向他們致意,王后安妮是最后一個站起來的,查理八世看向她的目光異常柔和,充滿憐愛,就像是看著一只肥嫩焦香的兔子:“下午好,我的王后,”他說:“今天的陽光非常溫暖,是嗎?”

  “是的,陛下。”王后安妮說,她甚至沒有分出一點目光給國王身邊的紅衣主教,“我都覺得有點燥熱了,陛下,我可以回房間去嗎?”

  “去吧,”查理八世寬容地說:“好好休息,我的愛,晚上我會去找你的,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萬分感謝。”王后干巴巴地說,然后她帶著自己的侍女頭也不回地走了。

  查理八世無奈地搖了搖頭:“您看,”他說“德拉,她還是不喜歡我。”

  “女人們總是口是心非,”洛韋雷樞機低聲說:“她們只會對著自己的愛人頤指氣使,肆意妄為。”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如果說,她真有什么怨言的話,那么也只會是針對我。”查理八世聽到這句話就笑了起來,事實上,在布列塔尼公爵去世之前,就設法為他的繼承人兼女兒尋找了一樁親事,也就是說,在安妮滿足婚齡的要求后,她會和神圣羅馬帝國的馬克西米連一世結婚,布列塔尼與神圣羅馬帝國的距離可不近,這樣布列塔尼仍然可以保有獨立與自由。查理八世當然不能看著布列塔尼落入法國之外的君主手中,他的下屬帶著匯票與證劵,趕到了梵蒂岡,向教皇英諾森八世行賄,要求他解除布列塔尼的安妮與神圣羅馬帝國馬克西米連一世的婚姻關系,當然,那時候英諾森八世已經是個靠男孩鮮血續命的廢物了,在羅德里格.博爾吉亞忙碌著尋找適合的男童時,德拉.洛韋雷樞機乘機插手其中,在教廷宣稱馬克西米連一世與安妮之間的婚約,因為沒有完成同房儀式(當時馬克西米連一世只是派出了自己的使者代為履行婚禮中的義務)而無效之后,他不但獲得了豐厚的報償,還得到了查理八世的友誼。

  在博爾吉亞獲得了最后的勝利,混球羅德里格成為教皇亞歷山大六世的時候,德拉.洛韋雷也因為這份珍貴的友誼而得到了法國國王的援手,不然他還真不一定能夠從圣殿騎士們的追殺下逃到法國。

  不過相對于國王查理八世的恩寵與信任,王后安妮從未和洛韋雷樞機說過哪怕一句話,更多時候,她就連一個眼神都懶得賜予,德拉.洛韋雷發現自己竟然不是那么惱怒,也許是因為布列塔尼的安妮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安妮今年也只有16歲,她身材高挑,胸脯高挺,皮膚猶如凝結的牛乳,有著金褐色的,絲緞一般的長發,一雙虔誠與貞潔的灰黑色眼睛。又因為她是布列塔尼的女公爵,生來尊榮,掌有權勢——即便成為了查理八世的王后,她仍然因為得以保有布列塔尼的緣故,比起其他女性,她更有著無人可以企及的威嚴,讓男性一見便不由得生出了征服之心,這甚至不是比喻,得到她也就得到了布列塔尼。

  “您應該盡快讓她懷孕。”洛韋雷樞機說道:“沒有母親不愛孩子,一個流著她的血液的孩子,理所當然應當繼承她的領地。”

  “我正在努力。”年輕的查理八世嘆氣道:“但其他事情不論,這個還真的看上帝的旨意。”說著,他揮了揮手,房間里的鶯鶯燕燕立刻溫順地退下,將這里留給國王、樞機主教和他信任的近臣。

  兩個侍從上前,在幾分鐘前還擺滿了針線的桌子上打開了一張地圖——歐洲地圖。

  這張地圖不可謂不精美,法國的主保圣人圣但尼托著自己的頭顱位于整張地圖的上方,頭顱上微微閉著的眼睛俯瞰著下方的意大利地區,重要的地區名字已經用紅色的顏料寫出,法蘭西,米蘭,佛羅倫薩,羅馬,那不勒斯…國王的將軍們交換著眼神,對于原本就屬于法國安茹家族的那不勒斯每個法國國王都不免耿耿于懷,查理八世尤甚,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發誓要奪回那不勒斯,對這場戰爭的準備更是從五年前就開始了,但法蘭西在歐羅巴大陸的西側,那不勒斯位于半島的南段,中間間隔著大半個意大利,法蘭西想要那不勒斯,就必須穿越至少三個國家或是地區,他們前進的時候必須考慮補給,后撤的時候必須考慮退路。

  “有關于這個問題。”洛韋雷樞機說:“首先,要請陛下允許我為您們引薦一個人。”

  查理八世點了點頭,于是洛韋雷樞機對自己身邊隨侍的教士說了一句話,他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一個盛裝打扮的黝黑男子跟隨著侍從腳步輕快地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他在距離查理八世約有九步的地方停下,摘下自己的帽子,行了一個優雅又謙恭的禮節,這個禮節伴隨著不斷地前進和后退,法國的大臣都覺得他太花俏了,但等到他自報姓名的時候,他們都不由得大為驚訝。

  他是盧多維科.斯福爾扎,米蘭的代公爵,實質上的掌權者。

  米蘭公爵盧多維科的屈從保證了法蘭西的軍隊能夠直接長驅直入意大利,他還許諾了給予補給以及雇傭兵軍團將會隨同法國軍隊作戰。“那么他要什么?”查理八世問道。

  “米蘭公國的正統性,”洛韋雷樞機輕輕地微笑道:“還有他的大公之位。”

  “他好像忘記了他侄子的岳父。”一個大臣說道。

  “等到我們得回那不勒斯,”洛韋雷樞機誠懇地說:“阿方索五世的私生子當然也就無足輕重了,他甚至無需奏請教皇裁決,就能宣布他侄兒與那不勒斯的阿維亞婚約無效。”

  “那么佛羅倫薩和羅馬呢?”

  “佛羅倫薩的洛倫佐.美第奇已經死了,現在執掌佛羅倫薩的只是他的長子皮埃羅,值得慶幸的是,這個年輕人性情懦弱,眼光短淺…只需稍加恐嚇就能解決,至于羅馬…”

  “據說亞歷山大六世異常貪婪,”一個大臣借口道:“我們可以許諾相當于那不勒斯國庫百分之一的回報。”

  德拉.洛韋雷的嘴唇微微一動,作為博爾吉亞的死敵,他當然知道博爾吉亞的野心不止于此,但他為什么要提醒這些人呢,等到一切就緒,博爾吉亞的拒絕只會引發查理八世的滔天怒火。

  “西班牙會是個問題。”

  查理八世考慮了一會,低下頭再次查看了地圖:“德拉,我親愛的朋友,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請帶著我的口信去西班牙,告訴阿拉貢的費迪南德,如果他愿意在之后的戰爭中保持中立,那么我會給出讓他驚喜的回報。”

  “我不能拒絕。”亞歷山大六世說,他的兒子凱撒坐在寶座的臺階上,眼神陰郁,法國國王查理八世不但提出了借道的要求,還要求教皇派出他的兒子隨軍——這只是一個堂皇的名義,事實上,他只是想要一個人質,現在凱撒是亞歷山大六世的長子,也是他的兒女中最可信與寄予重望的一個,亞歷山大六世可沒辦法輕易放棄他,查理八世提出這個要求也是為了避免自己在征伐那不勒斯的時候被截斷退路。

  “威尼斯和佛羅倫薩呢?”

  “威尼斯人保持中立,”亞歷山大六世說:“而佛羅倫薩,你知道的,皮埃羅只是一個廢物。”

  “當初我們就應該讓朱利奧回到美第奇。”

  亞歷山大六世搖頭:“不,我親愛的兒子,佛羅倫薩是我們將來的敵人,如果朱利奧的確有你所說的那樣出色,我絕對不會讓他回到佛羅倫薩。”

  “意大利是屬于意大利的,我們應該組成同盟。”

  “我正在那么做,但我需要時間。”亞歷山大六世說:“查理八世沒有給我時間。”他在幾小時前接到了一封重要的情報,法國與西班牙簽訂了一份協議,將魯西若地區與塞爾達涅地區割讓給西班牙,查理八世已經在賭桌上投下了最為重要的一份賭注,任何阻擾他得到那不勒斯的人,國家都會成為他的死地,遑論這位國王身邊還有著紅衣主教德拉.洛韋雷,他一定非常希望看到亞歷山大六世被廢黜,由他取而代之。

  凱撒望著他的父親,突然之間意識到,他的父親要求他去做查理八世的人質,但相對的,他也沒有放棄組建意大利同盟,一旦查理八世有所察覺,作為人質的他一定會被虐待甚至被殺,亞歷山大六世或許是愛他的,但就像是對待盧克萊西亞那樣,在要求他做出犧牲的時候教皇堅硬的心也不曾有絲毫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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