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奧的侍從們立刻將尸體從引水渠中打撈出來,這個不幸的年輕人還穿著節日盛裝,胸口點綴著巴格里奧尼家族的紋章,朱利奧抬頭看了一眼沒入黑暗的引水渠上方——凱撒突然離去,甚至來不及將盧克萊西亞送回修道院的問題得到了解答,他迅速地將凱撒交托給自己的事情辦完,也就是說,將盧克萊西亞安全地送回圣吉亞拉修道院,他們來到修道院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見有巴格里奧尼的家族士兵在修道院下巡邏,看來今晚確實發生了大事。
他們剛離開修道院就遇到了面色鐵青的凱撒,他的身后跟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侍從,這些侍從們一見到朱利奧等人就立刻舉高了火把和弓弩,“放下弩箭,”凱撒說:“這是美第奇的朱利奧。”但朱利奧可以清晰地看見,這些人是在另一個人點頭后才解除了戒備,這說明這些人并不單是凱撒的隨從,不過朱利奧沒有去揭穿他們,凱撒銳利的眼睛掃過朱利奧和他的人:“你的武術教師呢?”
“您是在找我嗎?大人?”一個聲音在朱利奧隊伍的末端響起,埃奇奧推開眾人,走了出來,將自己暴露在火光下,他華美的服飾上沒有血跡,也沒有刀劍留下的切割痕跡,他的襯衫領口打開著,身上彌漫著酒和香料的氣味。這些略微打消了凱撒的懷疑,“早點回去吧,”他聲音柔和地對朱利奧說道:“巴格里奧尼的阿塔蘭特剛才遭到了卑鄙的刺殺,他們的士兵正在搜尋那些膽大妄為的歹徒。
埃奇奧在心中低嘲,朱利奧有所發覺,但就和之前那樣,他一言不發。
保利納堡里靜寂一片,阿塔蘭特睡意全無,她坐在自己最喜歡的椅子里,握著侄子托里諾的手,而她的私生子內托只能又嫉又恨地在一邊看著,但他什么也不敢說,在這場刺殺里,他的表現實在是太差了,如果他是阿塔蘭特,他準會命令士兵將那個膽怯后退的蠢貨拖出去吊死,感謝阿塔蘭特吧,她終究還有著一點屬于女性與母親的柔軟情感。只是她幾乎已經不再信任內托,她要她的侄兒托里諾待在身邊,寸步不離,巴格里奧尼家族的士兵與武術教師來來去去,卻沒能找到兇手或是他們的痕跡。
“好了,”阿塔蘭特說:“不用找了。”她都不能確定來人確實是一個主教的刺客,又或是他們的敵人在故弄玄虛?她懷疑的目光落在了站在角落里,一臉滿不在乎的泰拉臉上,他們之間的淺薄的親緣可不是能夠讓阿塔蘭特或是泰拉手下留情的理由,但在沒能拿到真憑實據之前,她也無法向圣座提起控訴,她現在又有點后悔沒有詳細地看過那卷契約,她沖動地將它擲在地上,等她想起來要去把它撿拾回來的時候,它早就和那些刺客一起消失了。
“你認得那些幫助了我們的好人嗎?”她問托里諾:“讓他們來,我會給予他們豐厚的賞賜。”
“他們都戴著面具,聲音與露出的部分也很陌生,”托里諾說:“而且我覺得,他們并不是為了我們而來的,很顯然,他們與那些卑劣的刺客是敵人。”
阿塔蘭特贊同這一點,她又發布了幾條命令,關閉城門,增加巡邏的人手,篩查外來的人。之后她感到疲倦,就握著侄子的手,回到房間里,她讓侄子睡在她的身邊,“不然我會被魔鬼抓住的。”她說,內托聽到這句話,露出了惡心的神色,結果又被他的母親看到了,阿塔蘭特勃然大怒,把他趕了出去,勒令他去檢查所有的租房,這可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托里諾躺在他的姑母身邊,女人的一條手臂橫放在他的胸前,他等待了一會,聽見阿塔蘭特呼吸均勻了,就摒住呼吸,摘下手帕在阿塔蘭特的鼻孔下輕輕一揚,催眠的藥粉進入鼻腔,被黏膜吸收,佩魯賈的代理女大公的呼吸頓時變得渾濁起來。
他推開對方的手臂,翻身下床,在他比鄰阿塔蘭特的房間里,埃奇奧正等著他,托里諾笑了,就像是變戲法似的打開衣箱,抽出了一件帶兜帽的罩衣,罩衣上有血跡和刀劍造成的裂口。之前埃奇奧就在他的房間里換了衣服,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綴上了朱利奧的隊伍,造成了他一直在朱利奧身邊的錯覺。埃奇奧伸出手去,托里諾卻沒有放開手指,“怎么?”埃奇奧問道。
“你還要在美第奇家的小鬼身邊待多久?”
“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埃奇奧反問道:“這不是你可以知道的,托里諾,還有,朱利奧是我摯友的侄子,本身也是一個良善又聰慧的孩子,不要用那種近似于羞辱的稱呼來形容他。”
“但你在浪費自己的才能,”托里諾爭辯道:“你本可以去做更為重要的事情。”
“比如?”
托里諾沉默了一會:“我很需要你,埃奇奧,泰拉是我的敵人,內托也是,阿塔蘭特看似對我和善信任,但那也是因為我沒有了父母,沒有可以相信的親眷與朋友,只有她可以倚靠——埃奇奧,或許她會因為今天的事情感激我,厭惡內托,但真正涉及到權力的時候,即便是親生的兒子,也會被列入仇敵的名單,哪怕她垂垂老矣,即將墜入地獄,她最終選擇的繼承人也未必是我。”
“阿薩辛會是你的后盾。”埃奇奧溫和地說,托里諾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罷了,“而且只要你需要,我就會飛奔到你身邊。”這次也是因為他在游行隊伍中看見了路易吉.博爾吉亞,才能如此準確地阻止了圣殿騎士教團的又一次陰謀。
“阿薩辛希望我能夠成為佩魯賈大公,”托里諾說:“但我力量微薄,內托和阿塔蘭特可以隨時殺了我。”
“我會…”
“誰都知道你才是阿薩辛中最為強大的一個刺客。”托里諾殷切地說:“等我成為了佩魯賈的大公,我的朋友,我發誓你將會得到一個榮耀的稱號與爵位,你可以平靜地度過你的后半生,在家人與兒女的環繞下進入天堂。”
埃奇奧搖了搖頭,托里諾甚至沒能發現他是如何動作的,手里的罩衣就被奪走了,他不甘心地看著埃奇奧,“有關于你的事情,”埃奇奧說:“我會提醒長老,我的兄弟們會來到你身邊,保證你的安全。”
朱利奧這時候還不知道有人想要撬他的墻角。
他的注意力全在看似平靜,實則混亂的普廖里宮里,這座空四方形的建筑他們各自分占一角,侍從與家族的朋友拱衛著美第奇、洛韋雷以及博爾吉亞,相處了近兩年,彼此的面孔即便不能說熟悉,也似曾相識,但今晚,他看見了好幾張陌生的面孔,更不用說,跟隨在他身后若隱若現的視線。
他回到房間里,埃奇奧躺在他的床上,雙手抱著后腦,朱利奧看著他的靴子皺起了眉毛:“走的時候別忘了給我換床單。”
埃奇奧做了一個鬼臉,“你的潔癖(這個詞還是從朱利奧這里剽竊而來的)什么時候能好點?我今天很干凈!”
朱利奧呵呵。
“而且這種事情你完全可以交給仆役去做。”埃奇奧抱怨道。
“今天這里可不安靜。”朱利奧說,他才不信埃奇奧真的一無所覺。
埃奇奧沉悶地笑了笑,當然嘍,路易吉.博爾吉亞不但沒能完成羅德里格交付的任務,還差點暴露了身份,又丟了一個圣殿騎士教團的監察長,回去后,不單是路易吉,就連羅德里格也要頭痛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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