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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保命

  “不過怎樣?”安生迫不及待地追問,一顆心被吊起來,沒有著落。

  “冷家的家產全部充公,冷南弦也即將被遣送出京城,返回江南。”

  安生心里的擔憂得到證實,頓時后退兩步,雙膝一軟,差點頹喪地跌坐在地上。

  師父果真是受到了自己的牽連。

  家產抄沒,他就成為了冷家的千古罪人,回到江南,他如何立足?如何面對白發蒼蒼的外公外婆,如何面對冷家人對他的刁難與指責?

  這全都是自己的錯,自己不應當將他牽連進來,更不應當,一時沖動,將此事告知給父親知道。

  這罪過,自己即便是窮其一生,都無法彌補。

  她心里又愧又悔又恨,她夏安生一定要留下來,要活下去,要去尋找師父,要用一輩子償還對他的虧欠。

  她輕輕地咬住下唇,終于鼓起勇氣,徑直道:“安生懇請姌妃娘娘護我一條性命,為安生指點明路。”

  姌妃似乎是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前日里讓你和親去西涼你都沒有求我一句,今日怎么舍得開金口了?”

  安生抿抿唇,也不拖泥帶水:“夏紫纖恨我入骨,如今一朝得勢,定然會將我置于死地,并且也不會放過我身邊所有親近之人。我求娘娘護我周全。而我,與娘娘一同聯手,對付夏紫纖。”

  姌妃地輕嗤一聲:“笑話,我們姐妹相處融洽,一同侍奉皇上,我為什么要對付她?”

  安生毫不遲疑地道:“因為夏紫纖必須除去。”

  “為什么?給本宮一個理由。”

  安生慢條斯理地道:“我有數條理由:第一,通過我與夏紫纖上次交手,我知道,夏紫纖身邊有一位下毒的高手,可以殺人與無形。假如她也跟隨夏紫纖一同入了宮,這就是隱藏的危險,防不勝防。

  第二,依照我對夏紫纖的了解,她絕對不可能是一個肯為了陌生人奮不顧身的人,她救駕進宮,原本就是一個疑點。

  第三,宮里的娘娘即便是再得寵,進了皇宮,也需要有一個逐漸培養自己勢力,慢慢固權的過程。而夏紫纖剛剛入宮幾日,竟然就立即站穩了腳跟,還將文慶調遣到自己身邊。

  而且,依照她原來的脾性,向來穩扎穩打,十分謹慎,從來不會囂張,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她昨晚上門教訓于我,肆無忌憚,由此可見,她的背后一定有人幫襯,而不可能是我的父親還有大伯。

  第四,按照夏紫纖如今迅速強大的勢頭,還有皇上對她的信任,她的存在,對于姌妃娘娘您而言,無異于就是一個威脅。

  我還有第五第六許多的理由,姌妃娘娘還要繼續聽下去嗎?”

  姌妃猛然沉下臉來,輕哼一聲:“你這是在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誹謗夏妃娘娘,按照宮規,我立即就可以懲罰你。”

  安生面上并無一點惶恐:“我能想到的,相信宮里的娘娘主子們一樣可以想得到,您一定也早已經有所懷疑。如今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而我與夏紫纖一定是勢不兩立的,所以娘娘沒有必要這樣虛張聲勢。”

  姌妃盯著安生,眸光閃爍,打量了半晌:“你雖然有點小聰明,但是為了你去得罪夏妃,我犯不著。”

  “安生雖然學醫只習得一點皮毛,但是對于練毒之術卻是略通一二。我對夏紫纖的脾性又比別人了解,安生認為,值得娘娘費心。”

  姌妃微微一笑,應承下來:“想要我保住你,可以,但是,皇上面前,我總要有一個合適的借口。”

  “娘娘請明示。”

  “很簡單,應下我定國侯府的親事,那么,我不僅師出有名,夏紫纖同樣是投鼠忌器,絕對不敢動你,你直接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皇宮。”

  安生沒有想到,姌妃竟然再次拿此事要挾自己,她一時間默然。

  “怎么?你還是不愿意?你以為,你還有退路嗎?”

  安生以沉默作為回答。

  姌妃驟然間瞇緊了眸子,向前傾斜了半個身子:“假如,我說,你必須答應呢?”

  安生猛然抬起頭來,姌妃唇角微微勾起,望著她一臉的意味莫名。

  她的心忽忽悠悠地沉入了谷底。

  晚間的時候,內務府送來了一身剛趕制好的鳳冠霞帔。

  跳躍的燭光下,芍藥紅的喜慶的顏色,紅得耀目,用金色絲線栩栩如生地繡成了鳳穿牡丹的圖案。

  宮里嬤嬤正在給喻靈素開臉,手指繃起的細繩一松一緊,她的臉就變得光潔起來。

  然后,鋪了厚厚的一層粉。臉色顯得蒼白,毫無血色。

  喻靈素伸手緩緩地摩挲著那鳳冠霞帔,一聲苦笑:“做了一輩子的女人,竟然連大紅的嫁衣都沒能穿在身上,更不能有做母親的資格。我這一輩子,活得多么窩囊。”

  安生站在她的身邊,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應當如何勸慰。

  這嫁衣的顏色,說明了,喻靈素即便是嫁到西涼,也不是正妃。

  這早就在冷南弦的預料之中。

  西涼怎么可能讓喻家的人做未來的皇子妃,甚至于是皇后呢?

  安生突然想起,喻靈素當初一場大病,再加上有人暗中做手腳,這一輩子都是不能生育的。不知道,她這后半生,還能有什么依靠?

  喻靈素木然地站在屋子中央,讓教習的嚴嬤嬤伺候她試穿鳳冠霞帔,面無表情,就好像一具沒有任何靈氣的木偶。

  旁邊跟隨她一同和親的宮女們手里也捧著嶄新的衣裙,沒有一點的表情,甚至于偷偷落下淚來。

  喻靈素扭過臉來,對安生道:“安生,明日里你幫我梳頭吧?”

  安生有些猶豫:“我手笨,梳不好。再說,這不是應當是長輩來做嗎?”

  “我......我不想讓她給我梳頭。”喻靈素勉強扯扯唇角:“再說我打扮那么好看,誰會看呢?不過是讓百姓們惋惜嗟嘆一聲罷了。我相信,你是一個有福氣的人,有這么多人喜歡你,為了你奮不顧身。所以,你來幫我梳頭,將你的好運氣也給我一點。”

  安生自然明白,她口中所說的“她”究竟是指誰。

  她佯作笑得開心:“好啊,把我所有的好運氣全都給你,希望,你能跟二皇子琴瑟和鳴,白首偕老。”

  穿著一身鳳冠霞帔的喻靈素真的很美,映襯得她的臉就像一塊完美無瑕的羊脂白玉,包裹著她弱柳扶風一樣的身段,把長安女子的溫婉嬌柔體現得淋漓盡致。

  “安生,他人怎么樣?”

  安生略一思忖:“人生得面如冠玉,相貌堂堂,是個招惹人稀罕的。”

  喻靈素微微勾起唇角:“那就好,我以為西涼人全都孔武有力,生得滿面胡子,就像鐘馗一樣兇神惡煞。”

  安生又繼續道:“他是個顧念情義的,算計定然會是要有,生在皇室里的人又有幾個是憨厚的呢?”

  喻靈素緩緩一笑:“你的話,足夠支撐我走出玉門關,越過那段黃沙漫天而又荒涼的戈壁灘了。”

  安生縱然不是過于心軟的人,見到喻靈素那荒涼的一笑,也實在酸澀,再也不能強顏歡笑,一走出她的寢殿,哭得雨打梨花。

  有人在頭頂輕嘆。

  安生詫異地抬頭。

  今夜月色正好,一抬眼便是一輪皓白圓月高懸。

  殿頂的廊檐上,坐著一個人,披散一頭的凌亂長發,正面向著她而坐,手里還掂著一個酒壇。

  饒是背著月光,安生仍舊能夠一眼就認出來,是喻驚云。

  她心有余悸,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你對每一個人都這樣善良,心軟得就像是天上的云。唯獨對我,為什么這樣狠,連一絲一毫的憐憫都沒有。”

  安生扭身就走:“我現在若是心軟一點,那就是對我,對你,還有我師父三個人的殘忍。”

  “安生!”喻驚云喊:“我明日就要走了,護送靈素和二皇子去西涼,能陪我說一會兒話嗎?”

  安生轉過臉來,仰著頭看喻驚云,月光落進她的眼睛里,水光瀲滟,波光流轉。

  “喻世子應當陪靈素說會兒話,她是你的親妹妹,與你有著最親密的血緣關系。如今她要一個人孤苦伶仃地遠嫁西涼,為的是你侯府的榮耀。你作為她的哥哥,應當替她難過,而不是這樣冷漠地在這里談論風花雪月。”

  “我喻驚云做的還不夠好嗎?我已經捍衛了長安的安寧,抵御了外族的入侵,讓長安千千萬萬的女子免除了這樣悲慘的命運。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我也不好受!你還要苛求我,盡善盡美,對每一個人,都像對你這樣好嗎?夏安生,你的心真硬。”

  安生被喻驚云辯駁得無話可說。的確,她不應當遷怒于喻驚云的,這與他無關,也非他所愿。

  其實,說到底,安生并不了解喻驚云,兩人之間的交往甚少,只是極度地張揚,使得他們的關系波瀾壯闊,轟動了整個京城而已。

  剝離開他對自己用心良苦的好,什么也沒有剩下。

  安生怔忪良久,也只說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她轉身回了自己的寢殿,閉攏了屋門。

  佯作,熄燈就寢。

  佯作,心堅如石。

  可是安生又怎么可能真正地做到無動于衷?

  她躺在床上,四周靜謐,院子里也是一片沉寂。

  這個夜,注定,這個院子里的許多人都夜不能寐,太過于沉重。

  安生還能聽到有人在嗚嗚咽咽地哭,沒有一個人勸。

  喻驚云一直坐在廊檐上,喝光了整壇的酒。

  然后,啞著嗓子低吼一聲:“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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