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侯看一眼冷南弦,微微笑道:“聽說南弦醫治好了我母親舊疾,本侯爺一直不在京中,還未當面感謝。”
冷南弦拱手道:“小侄略盡綿薄之力而已,侯爺不必放在心上。”
定國侯朗笑道:“你家老子我看著不順眼,從未服氣過,倒是有個好兒子。你比你爹那迂腐的酸老頭強了可不是一星半點。”
冷南弦偷眼看看安生,一時間汗顏:“醫術乃是小侄專長,其他皆是一竅不通的。”
“你倒是不必自謙,本侯心里有數,你這腦袋瓜子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又穩重老成,我家這只潑猴在這一點上比你望塵莫及。”
冷南弦此時倒是替喻驚云說起好話:“喻世子如同磨礪寶劍,自有鋒芒,所以才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若是性子與小侄相像,瞻前顧后,便遲鈍了。”
這話極是入定國侯的耳,得意大笑:“你老子若是像你這樣謙遜,我們兩人也就不至于爭了這二十年了。”
冷南弦只是抿唇笑笑,不再多言。
安生心里疑惑,并不懂他們兩人這話中許多機鋒。尤其是聽侯爺所言,冷南弦父親與他竟是再熟識不過。只是不知道,冷南弦一直諱莫如深的家世是如何的。
喻驚云聽自己父親對著冷南弦贊不絕口,心里頗不得意,偷偷地自鼻端輕哼一聲。
而定國侯的到來,也令街上許多百姓駐足圍觀。
定國侯嗔怒地瞪了喻驚云一眼:“還不快些收兵,令他們撤回去?”
喻驚云仍舊有些不甘,看一眼安生,站著未動。
定國侯勃然大怒:“嗯?”
安生上前一步,自袖中摸出一個小藥瓶,遞給他,細聲道:“這瓶中裝的就是千日醉,還請喻世子費心,幫安生澄清,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喻驚云接在手里,略一思忖,揮手將侍衛們喝退下去。
定國侯沒好氣地自鼻端冷哼一聲:“速速跟我進宮,向著皇上負荊請罪,再為安生姑娘正名,莫讓皇上為難。”
喻驚云看一眼安生,安生沖著定國侯福福身子:“那安生便告退了。”
定國侯面色變得極快,沖著喻驚云聲色俱厲,扭臉面對安生的時候又眉開眼笑:“好好,丫頭先行回去,好生將養將養,改日再讓驚云去看你。”
安生慌亂地看一眼喻驚云,喻驚云又重新得意起來,沖著她暗中眨了眨眼睛。
安生慌忙與冷南弦扭身上車回了。
事情很快就平息下來,京中人都知道了一種叫做千日醉的藥,許多人爭相效仿,想以此捕魚謀利,都不得法。
安生在藥廬里安心將養,馮嫂每日里燉煮各種滋補藥膳給她,眼見氣色就一日日好起來。
喻驚云大抵是受了定國侯的管束,消停了許多時日,一直沒有見到人影,倒是各種名貴的滋補之物源源不斷地送進了藥廬里。
關鶴天與安然,孟靜嫻聞訊到藥廬里看望過安生。因為是將近春闈,大考在即,緊張的不僅僅是孟經綸,夜以繼日,不敢懈怠。就連安然與孟靜嫻都繃緊了弦。
安然再有兩月就要臨盆,這種緊張直接影響了她的睡眠。安生少不得一番好言相勸。
孟靜嫻的心思一點也不亞于安然。楊誠夜能否高中不僅是攸關他的前途,更是關系到兩人能否得償所愿,喜結連理。
三人一起,少不得一番交心絮叨,將冷南弦與關鶴天關在門外。
待到基本痊愈,安生的身子沒有什么大礙,她便隨著王伯的馬車回了夏府。
安生敷衍著并沒有告訴冷南弦真正的理由。
冷南弦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馮嫂與千舟急病人慢郎中,急得直跳,望著兩人恨鐵不成鋼。
安生其實也不過是回到夏府居住而已,白日里還是在藥廬。
她再次見到夏紫蕪與夏紫纖,依舊是瞇著笑眼,與她們熱情地打招呼。
夏紫蕪遭受這場打擊,整個人眼見就消瘦了一圈,顴骨都凸顯出來,顯得更為刻薄。
她在安生面前絲毫沒有了優越感,不過仍舊不肯低下自己高傲的頭,見到安生不過是從鼻端冷哼一聲,自牙縫之中輕巧地擠出一個“嘁”字。
轉身便是一臉怨毒。
最為興奮的是端午,繪聲繪色地向安生描述著,這幾日夏紫蕪是如何哭天搶地地哭嚎,是如何與薛氏不依不饒地折騰,是如何陰狠刻薄地對待身邊伺候的下人。
當她聽到坊間流傳的風言風語的時候,又是如何尋死覓活,捶胸頓足。
端午眉飛色舞地講,安生就安靜地聽。端午與她同仇敵愾,在端午面前,心里那種復仇之后的快感才會更加強烈。
那個叫做鄭淵的侍衛,安生也見到過一次。
相貌倒是勉強還算作周正,就是那眼神看起來,多少有點心術不正的樣子,就和薛修良是同一條路子。
鄭淵一個小小的侍衛,竟然高攀上了侍郎府,心里自然是心花怒放,在感激侯爺夫人的同時,對于夏紫蕪同樣是百依百順,甜言蜜語。
他不僅抱得了美人歸,而且因此得福,仕途之上也有了轉機,怎能不春風得意?
只是那日里,喻驚云的勃然大怒令他有些后怕,暗自慶幸,自己救出來的人乃是夏紫蕪,方才能夠僥幸逃過一劫,否則,喻驚云肯定會當場一劍將自己劈了,毫不留情。
而他見到安生,目光也不似看別人那樣放肆,規矩了許多。只是仍舊會偷偷地打量兩眼,暗中難免將她與夏紫蕪做一個比較。
都說,,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他就覺得,夏安生無論怎樣看,的確就是比夏紫蕪要端莊靈氣許多,那面相也是個有福氣的。難怪喻驚云一眼相中的人是夏安生。
夏紫蕪心里將安生恨得要死,在鄭淵面前也會用十分惡毒的話來咒罵安生,這大大消減了她在鄭淵心里的形象。
安生的心思并未放在這個府里,因為,初九,十二,十五三場會試一過,便是等待張榜的日子。
孟經綸與楊誠夜兩人會試之后,自我感覺都不錯,可謂是躊躇滿志,信心倍增。
關鶴天專門在摘星樓設宴,提前為兩人慶祝。安生與冷南弦也受邀參加。
席間兩人談論起應試文章,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并且自然少不得相互追捧。
安生不懂,但是聽著通篇錦繡,氣勢磅礴,自然覺得厲害。關鶴天更是捂著頭,愁眉苦臉,一直沖著安生擠眉弄眼。
只有冷南弦一直在淺酌香茗,洗耳恭聽。
關鶴天請教冷南弦:“冷神醫大才,以您之見,他們二位誰的勝算更多一些?”
冷南弦放下手中茶盞,只淡然挑眉:“不分伯仲,但是只看主考官眼光了。”
孟經綸與楊誠夜停頓了談論,驚訝地問冷南弦:“冷神醫何出此言?”
冷南弦微微一笑:“我不懂詩書文章,聽你二位所言,班門弄斧分析兩句。楊兄弟的文筆犀利,對于時政見解獨到,一針見血。提出的策論與方案也獨樹一幟。但是有許多地方過于激進,難免造成一定的矛盾,不太適合現在長安的狀況,還需假以時日;
而孟兄弟因為對朝政略有涉獵,文章見解卻是針對長安如今的現狀,穩扎穩打,較為溫和務實一點。若是單論實施可能性,孟兄弟的治國策略略勝一籌。
你們二人乃是截然不同的做派與風格。所以,能否金榜題名,還要看這一任主考官們的眼光。”
孟經綸與楊誠夜面面相覷,訝然道:“沒想到冷神醫非但醫術高超,這學問竟然也是深藏不露。大考之后,我父親也曾私下點評過我們兩人的文章,與冷神醫所言大同小異,只是還不及冷神醫這般明辯。冷神醫若是從仕,想來也必然能夠平步青云,一鳴驚人。”
冷南弦笑笑:“我這便如酒樓里的食客一般,可以點評美食好壞,但是讓我烹飪,我卻是一竅不通。我少讀詩書,沒有你們的滿腹經綸,提筆忘字,不過是白丁罷了。”
冷南弦愈是謙遜,孟經綸與楊誠夜愈是敬重他。虛心向他請教文章不足之處,三人侃侃而談,甚是投機。
只將安生與關鶴天兩個老粗晾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關鶴天不屑地撇撇嘴:“來,安生,哥哥教你劃拳!”
張榜之日,冷南弦特意差遣了千舟前往候榜。
半晌,千舟回來,帶來的消息卻令安生有些喜憂參半。
張榜的貢士名單里,楊誠夜高居榜首,孟經綸卻是名落孫山。
那日里,冷南弦酒后送安生回府,私下里說起,還說孟經綸高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楊誠夜的文章里提及的治國方略,是站在了長安百姓的角度上,因此多少會損害朝堂之上貴族官員的利益。而那些迂腐的主考官員大都容不得這種言論。所以,孟經綸識時務,文章略勝一籌。
可是沒想到,結果大相徑庭。
藥廬里幾人感慨了半晌,安生有些擔心安然心思重,再想不開。所以早走了一會兒,前去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