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父親將我的畫像私自拿去你的府上參加選妃,我壓根就不知道。”安生辯解道。
喻驚云深吸一口氣:“我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選世子妃。前些日子那樣張揚,其實只是為了拒絕凌駱冰這個麻煩而已。”
安生低著頭,用繡靴的鞋尖踢著腳下的石頭子:“駱冰郡主說過,你是她的。”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也沒有想過要讓她做世子妃。我知道她不允許別人靠近我,所以害怕她為難你,會給你招惹來麻煩,不敢離你太近。
我一心想著等到她死心之后再來向你表白心跡的。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緊追不舍,不屈不撓,所以我才假作每日里尋花問柳,好招惹她厭棄。”喻驚云認真地解釋道。
安生聽得一愣一愣,然后眨眨眼睛,終于恍然大悟一般:“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你擺脫駱冰郡主?你放心,為了你兩肋插刀是應當的。”
喻驚云瞬間好像氣炸了肺一般,瞪著安生,想將她拆吧拆吧,吞吃入腹。
“夏安生,這些時日里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你還不明白?”
安生害怕,忙不迭地點頭:“明白了,明白了。可是,可是咱們不合適啊。”
“有什么不合適?你不就是想要一個一心一意只疼你寵你一個人的夫君么?我已經仔細想過了,我能做到。我喻驚云以后不會再娶別人,我只要你一個世子妃。夏安生,你還有什么好推脫的?”
安生總覺得,那日里,自己在向他坦誠心目中夫婿人選的時候,心底是有一個條條框框的,有一個標準,喻驚云無論如何,都塞不進那些條框里去。但是具體是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她一時間木然,低著頭:“喻世子,我,我覺得我高攀不起。”
喻驚云的眉頭越蹙越緊,一向自信甚至于自傲的他,第一次不確定起來,將信將疑地問:“難道你不愿意?”
安生心亂如麻,一時間慌亂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一直認為,自己在心底里,是有些愛慕喻驚云的。
他是自己的天神,一次次救自己于危難,他魁梧英俊,霸氣尊貴,有權有勢,是多少少女夢寐以求的良人。
若是能夠應下他,成為定國侯府的世子妃,自己就可以一步登天,站在巨人的肩上俯瞰眾生。
薛氏與夏紫蕪等人見了自己要恭敬地下跪,自己可以將她們拿捏在手心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想要報母親的仇易如反掌。
從此以后,自己不用憂心出路,不用擔心她們的加害,可以光宗耀祖,成為夏府的榮耀。
太多的好處,鋪就一條金光大道,就閃耀在安生的面前,沖著她招手,充滿了誘惑。
可是,安生總覺得,自己若是果真踏上了這條路,自己僅剩的,只有華麗光鮮的軀殼,而有些東西,會不知道什么時候遺落。
這是一種很奇怪而且矛盾的想法,莫名其妙,反正總是令她覺得空落落的。
也或許,是這份驚喜來得太突然,就像是猛然被隕落的巨石砸中了一般,頭有些懵,暈頭轉向。
“我,我從來沒有想過嫁人這件事情。我一直都覺得自己現在生活的很好,是我好不容易,歷經千辛萬苦方才換來的。我舍不得改變,不想就這樣放棄,轉而去適應別的生活。”
安生心里有些不安,不敢抬眼去看喻驚云,唯恐他的臉色過于嚴厲,自己會心生畏懼,不敢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而且,我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我不想,我不想嫁人......”
她不知道究竟應當如何表達自己心里這份恐慌,一時間語無倫次。
喻驚云輕輕地嘆一口氣,抬起手來,緩緩地摩挲著她的頭頂:“是不是有些太突然?被我嚇到了?”
安生輕輕地“嗯”了一聲。
喻驚云看她難得慌亂的樣子有些好笑,忍不住輕笑出聲:“沒關系,你可以現在不給我答復。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我喜歡你,你夏安生是我喻驚云的,別人誰也別想從我手里將你奪走。
適才,我一時沖動,是想帶你直奔西山大營,在我士兵跟前宣告此事的。可是最后,理智令我停頓了下來。在你準備好之前,我不會張揚。
而且,我也的確暫時還需要一段時間,處理我自己的事情。免得日后再給你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安生,相信我,我喻驚云一定會將你寵得上天入地,讓你做長安王朝最為耀目的女人。”
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甜蜜的,信誓旦旦的情話。尤其,這話還是從鐵血男子喻驚云口里說出來的,令人無端就會覺得,他的話那是一言九鼎,這樣的承諾也一定會實現。
安生只是尋常的女子,她也會感動,在最初的慌亂消失以后,便會不由自主覺得心里甜絲絲的,生出無限的憧憬出來。
她有些茫然了,裹夾著猶豫,困惑,興奮,還有些許莫名其妙的失落。
拒絕的話,說得就像是以退為進,欲拒還迎。
喻驚云將安生送回藥廬的時候,天上開始零星飄起了雪花,并不密集,不過下得很大,真正好似鵝毛一般,飄飄忽忽地落下來,寒風一吹,興許就會扶搖而起,落到樹尖上,屋頂上。
廚房的煙囪開始有裊裊炊煙升起,馮嫂已經開始做飯了。
這炊煙總是會令安生心生暖意,覺得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冷南弦正站在廊檐下,怔怔地望著大雪出神。白衣墨發完美融入到這場大雪里,毫無突兀。
安生遠遠地看過去,總覺得冷南弦身邊,縈繞著一層淡淡的煙霧,不知道是瑞雪的濕氣,還是被風吹散的繚繞的炊煙,圍繞著他,淺淺淡淡,蘊藏著一股憂郁。
安生突然想起一句詞: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師父有心事,看起來好似憂心忡忡,思緒不寧。
喻驚云張揚地“吁”了一聲,勒住馬韁,然后撩開自己的狐皮大氅,露出安生嬌俏的身影來。
安生這次不用他抱,自己踩著馬鐙便翻身下馬,然后仰著臉對喻驚云道:“我進去了?”
這一仰臉,就立即有雪花飄落下來,落在眉心間,睫毛上,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喻驚云得意地看一眼院子里的冷南弦,微微勾唇,彎下身子來,親昵地將安生發髻上掉落的一片雪花撣下:“嗯,自己記得好好保重,我改日再來看你。”
安生有些迫不及待,扭身就走。
“安生!”
喻驚云坐在馬上喊她。
安生扭過臉來:“怎么了?還有事情嗎?”
喻驚云吞吞吐吐地問:“宮里除夕夜宴,你會去嗎?”
安生想也不想,搖搖頭:“父親好像是要帶著夏紫蕪去。我不會去的。”
喻驚云失望地“喔”了一聲。
“早點回去吧。”安生催促他。
喻驚云展眉一笑,一提馬韁,馬蹄踏碎地上的瓊玉,濺起泥濘,揚長而去。
安生覺得有些心虛,低著頭慢慢走進去,害怕一會兒冷南弦若是問起來,自己與喻驚云去了哪里,又說了什么,自己應當如何回答?
冷南弦看了她一眼,卻并未開腔,只是默不作聲地轉身回了屋子里。
安生愣怔在原地,又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冷南弦遺棄了一般,生出萬千委屈來。
師父莫不是生氣了?生氣自己適才不識好歹,竟然選擇了與喻世子出去?
可是適才那陣勢,一觸即發,自己總不能真的因為這點小事,就讓喻世子和馮嫂拼個你死我活吧?
再而言之,喻世子對于自己有恩有義,他不過是與自己說兩句話而已,又不是要拽著自己赴湯蹈火,師父為什么非要攔阻?
雪越下越大,猶如扯絮一般,也密集起來,落進脖頸里,有些冰涼。
安生盼著窗戶會被猛然推開,然后冷南弦沒好氣地瞪著她呵斥:“傻愣在外面做什么?難道不冷么?”
她會瞬間眉開眼笑,然后忙不迭地跑進屋子里,哄著他開心。
可是,門一直是閉合的。
安生站了半晌,終于忍不住,輕輕地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冷南弦正手里拿著醫書,心不在焉地發呆,聽到安生腳步聲,慌忙斂了心神,裝模作樣地翻了一頁。
安生走進屋子里來,強作歡喜地喊:“師父,我回來了。”
冷南弦抬眼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話。
冷南弦手邊放著一盤白生生的餃子,一看就是馮嫂的手藝。
只是看樣子,好像已經有些冷了,原封未動,沒有一點熱氣。
安生高興地道:“今天中午吃的餃子么?師父怎么沒吃?”
冷南弦瞥了那盤已然冷卻的餃子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我不餓。”
安生對于他的冷淡絲毫不以為意:“怎么會不餓呢?我給師父端了去重新熱一熱,加個醋碟?師父不是喜歡吃醋么?”
冷南弦立即薄有怒意:“誰愛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