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岳可心一言不發,心里忐忑。
凌駱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問:“可心,你說我教訓得可對?”
岳可心敷衍點頭:“對對,自然是對的。”
凌駱冰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手邊另一軸畫卷,開恩赦免了夏紫蕪:“好了,知道錯了就好。知錯之后呢,我們就前嫌盡釋,本郡主以后把你當做自己人看待。”
夏紫蕪哪敢順桿往上爬?奴顏卑膝道:“郡主高抬,紫蕪日后定然唯您馬首是瞻。”
凌駱冰復又話鋒一轉:“認你做姐妹,是要告訴你一聲,以后記得不要做出任何背叛我的事情,本郡主最恨的,就是自己人在背后捅自己一刀子,那樣,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夏紫蕪不論她話中是何含義,自管磕頭央告:“紫蕪不敢,紫蕪定當安分守己。”
凌駱冰嘆一口氣,站起身來:“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許多。這茶,你們兩人慢慢喝,我還要去找驚云哥哥出去騎馬,就不陪你們了。”
岳可心也慌忙站起身來:“這便走么?”
凌駱冰抬眼看著她:“驚云哥哥還等著我呢,耽擱不得。你在這里陪夏家小姐慢慢品茶,可別辜負了我一片苦心。”
岳可心只覺得她今日說話莫名其妙,總是一股指桑罵槐的意味,但是又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時候得罪了她。想問,又怕是欲蓋彌彰。
凌駱冰帶著丫頭自顧走了,岳可心將她送出門口,看著她下樓,復又轉過身來,拿起她有意遺落下來的另一軸畫卷,緩緩展開來。
不由大吃一驚。
畫中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可不正是自己?
自己畫像如何竟然會到了凌駱冰手里?
岳可心再看一眼地上夏紫蕪的畫像,冷不丁就是一個寒顫。
這畫像應該不會是從喻驚云手里拿來的吧?
她作為相府嫡女,長安城鮮少有般配的夫婿,喻驚云算作一個。
她經常聽凌駱冰在自己面前夸贊喻驚云,心里對于這位戰功赫赫的奇男子自然也心生愛慕之意。不過定國侯府選世子妃,她雖然也動心,但是身份在這里擺著,總不能果真送了畫像過去讓人家挑三揀四。
可是,今日凌駱冰對于夏紫蕪一通敲打,擺明就是殺雞儆猴,一多半是說給自己聽的。尤其是最后兩句,什么“自己人在背后捅刀子”什么“別辜負了我一片苦心”,分明就是話中有話。
駱冰是在誤會,自己想要與她搶喻世子!
她怎么可能放下身份,與夏紫蕪這種寒酸門第出來的女子一樣,將畫像送進定國侯府里呢?
可是,凌駱冰已經走了。自己怎么解釋?就算是解釋,誰會信?
就像她適才說的:“難不成這畫像會自己生了翅膀飛進定國侯府?”
還是,這畫像壓根就是凌駱冰在故意尋釁,想要壓自己一頭?
岳可心一直在猜度,兩人眼見就生了隔閡。
下過兩場雪,正式進入寒冬時節。
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北風呼嘯,將來自于苦寒之地的凜冽空氣全都席卷著送進京城里。
下過雪之后,更是清冷,侵入骨子里。
大街上也蕭瑟了許多,來往的行人將脖子縮得極短,瞇著眼睛,緊閉著嘴巴,艱難抵御著無孔不入的寒風。
便如冷南弦所料,喻驚云自從那一次來過藥廬,后來就再也沒有來過。
安生只以為,的確是自己那場別出心裁的盛宴,嚇住了喻驚云,不敢再登門。
冷南弦再明白不過,陵王府的郡主凌駱冰是一個怎樣的心性。她自小被奉迎著長大,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向來是勢在必得。喻驚云,想要逃出她的手掌心,怕是難上加難。
黃蜂尾上尖,蝎子尾上針,青竹蛇兒口,全然比不上一個善妒而又無法無天的女人。
所以,他吸取喻驚云的教訓,不敢優柔寡斷,干脆利落地將夏紫纖打發了。
聽說,喻驚云兩天后,差人向著岳可心與夏紫蕪等幾位閨中佳人遞上了請柬,請她們到天香閣吃茶。
結果,岳可心與夏紫蕪不約而同地病了,不能前去赴約。
而另外兩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貴女,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去赴約,還沉浸在無限的憧憬與幻想的時候,就被突然出現在房間里的幾尾毒蛇嚇得涕淚橫流,失了花容。
事情不言而喻,肯定是凌駱冰在背后做了什么。
喻驚云作為京城的風云人物,這些細微的風月之事也會被人津津樂道,在市井之間作為茶余飯后的嚼頭。
喻驚云應當是被凌駱冰歪纏得焦頭爛額,再加上投鼠忌器,不敢與安生走動得太過密切。
一切全都如了冷南弦的意,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些時日,藥廬里難得平靜。
安生的醫術也是突飛猛進。
短短時日里,制毒的功夫就連冷南弦也自愧不如。
關鶴天有閑暇的時候,經常會出城打獵,然后大大小小的獵物帶回來,送給安生。
如此一來,他倒是成了藥廬里的常客,經常出入于藥廬,與冷南弦煮酒吃肉。
千舟等人也相跟著沾了光,不僅混個肚圓,而且得了饋贈。關鶴天送到藥廬里許多熟好的皮子,冷南弦覺得血腥,不肯用,盡數便宜了千舟。
安生看著眼饞,不是眼饞那些皮貨,而是心心念念也想去打獵。
每次關鶴天談起打獵時候的趣事,她就托腮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雙眼亮晶晶的。
藥廬這里風大,她每天將自己包裹成一個毛茸茸的圓球,還經常因為怕風將下巴都藏進狐貍毛的衣領里,只露出肥圓的臉和一雙盈澈通透的大眼睛。她發髻上綴著的兔毛圓球,有風一吹,就輕盈地飛起來。
用千舟的話說,安生是越活越倒回去了,現在倒是比初來藥廬的時候,看起來還要幼稚。
其實安生自己也覺得,如今不用再忍辱負重,不用再受薛氏母女欺辱,過得得意,走起路來都衣袖帶風,恨不能像兔子一樣蹦著走,自然要跳脫一些。
打獵去不成,安生吃那些野味都覺得索然無味。
藥廬附近樹多,經常會有許多叫不上名堂的鳥雀在附近鬧騰,一早起便“嘰嘰喳喳”吵得熱鬧。
或許是因為冬日冷寒的緣故,那些鳥雀一個個全都圓滾滾的,顯得好像很肥碩。
尤其是一種大肚子的鳥雀,因為個子大,顯得極是笨拙,還傻頭傻腦的。
安生實在悶,就用酒糟加了一丁點藥粉在里面,灑在藥廬里。
那些鳥雀聞到香氣,爭相恐后地過來搶食,不一會兒便像醉酒一般,搖搖晃晃地走兩步,一頭扎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馮嫂撿了一簸箕,然后燉了一鍋。
千舟將信將疑,望著冷南弦:“能吃嗎?不會有毒吧?”
安生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你還信不過嗎?”
反正冷南弦吃得津津有味。
安生試探著問:“師父,你說我這個方法若是去打獵,行不行?”
千舟也停下筷子,滿臉殷切地看著冷南弦。
冷南弦沒好氣地看兩人一眼:“你們一個個都吃得圓滾滾的,又全都是一身皮毛,若是走在林子里,就不怕給人當做獵物獵殺了?”
安生皺皺鼻子抗議道:“師父又打趣我們。”
冷南弦其實早就明白了她的小心思,心底暗暗有些好笑:“等下一次關鶴天去打獵,我放你們一天假就是。”
冷南弦難得竟然這樣大方,安生與千舟忍不住就是一聲歡呼。
正是熱鬧的時候,聽到藥廬外面馬蹄聲疾,踏得地面“隆隆”作響。
千舟愁眉苦臉地道:“應該不會又是那位爺來了吧?”
冷南弦搖頭:“他正在忙著消受美人恩呢,哪里有功夫來這里?”
“這也是說不準的。”千舟忙著將鍋里的肉撈起一勺,倒在自己碗里,方才起身出去開門。
剛踏出屋門,大門就被擂得山響,有人扯著大嗓門喊:“快開門!開門!”
是關鶴天的聲音。
“關小爺?是你啊!”千舟如釋重負。
“千舟,快點,人命關天!”關鶴天急呵呵地叫嚷。
這一嗓子,把冷南弦與安生全都叫了出來。
千舟不敢耽擱,著急忙慌地上前,剛把門栓拔開,大門就被關鶴天一腳給踹開了。
若非千舟躲得快,怕是鼻子就要遭殃了。
關鶴天懷里抱著個人,孟經綸跟在身后,急了一腦門子汗。
“冷神醫,冷神醫!”他一進門看也不看,就扯著嗓門喊。
冷南弦與安生都大吃一驚,急匆匆地一路小跑過來。
“這是怎么了,關大哥?”安生急忙問。
孟經綸跟在身后,急得手足無措:“安生,快點幫忙看看,靜嫻這是怎么了?”
安生定睛一看,這才看清,關鶴天懷里抱的,不是別人,正是孟靜嫻。
她雙目緊閉,面色如紙,明顯已經是半昏迷的狀態。
“她這是怎么了?”
孟經綸急得快要哭出聲來:“不知道啊,好端端的,突然就好像渾身麻木了一般,口齒不清,也說不出話來。府里大夫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眼見著就越加厲害,竟然暈暈沉沉的,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