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菁沉默了片刻,咬牙道“的確是真的,今天就是奴婢將那抹在了表少爺的袖子之上。”
“看來你是早有預謀了。”
長菁搖搖頭“那在我的袖子里裝了好幾日了,的確是有別的盤算。今日是一時氣惱,腦子發熱,便不管不顧,臨時起意設下了這個局。”
安生嘆口氣“你與薛修良有仇,想誣陷他,倒是無所謂,本小姐也樂見其成。但是你不應該連累安箏,這會毀了她一輩子。”
長菁緊緊地咬著下唇“我也是實在無可奈何,若非是將她牽連進來,鬧騰到老夫人那里,大夫人和三小姐怎么可能懲戒表少爺?
而且,而且那安箏小姐對待奴婢并非像表面那般和氣,動輒訓來訓去,還在夫人面前挑撥,因為偷食一事,使我受了夫人和三小姐的責罰,心里多少有些惱意。”
“沒有人逼著你作惡,所以不存在無可奈何一說。這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的性子你倒是隨了你家主子。只是這樣拙劣的手段,你就不怕弄巧成拙?但凡大爺他們不是護女心切,到廚房里打聽打聽,思慮這時間上的漏洞,你就難逃罪責了。”
長菁抬起臉“我今日也是一時熱血沖頂,氣怒之下缺乏斟酌,就下了手,想要玉石俱焚的。其實過后自己也后悔,但是覆水難收,沒法挽回了。”
“起來吧!”安生沒好氣地道“你的身子一直跪著也不好。”
長菁身子一震,低聲囁嚅道“二小姐,我,我”
然后她突然就重重地磕下頭去,一聲比一聲用力。
安生嚇了一跳“你這是做什么?”
長菁抬起頭來,斬釘截鐵地道“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這個孩子我堅決不能要。”
安生微微一笑“你果真是有了身孕了。”
長菁眼淚頓時就止不住,“嘩嘩”地淌下來“已經有了將近兩個月身孕了,我不知道怎么辦?我試過很多種方法,想要把它打下來,可是都不行。
我喝過蓖麻油,還從江湖郎中手里拿過藥,吃了以后流了血,腹痛如絞,但是還是沒有用。我想過死,可是又不甘心,我恨薛修良,可是我更想活著。”
安生一本正經道“這個忙我無法幫你,這是你自己識人不清,造下的孽,薛修良也絕非良人,我怎么幫?”
長菁堅定地搖搖頭“薛修良不可能娶我的,我只是想打掉腹中的胎兒。”
“她雖然并未成型,可好歹也是一條生命,我無法下手。”安生一口拒絕。
“可若是留住這個孩子,我就斷然沒有生路了,只有死路一條!夫人與三小姐絕對不能容忍的。而且我這么折騰,吃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個孩子即便能生下來,也斷然不可能是健全的了。”長菁苦苦央求道。
安生默然片刻“你為什么當初不求夏紫蕪給你做主,將你許給薛修良呢?”
長菁紛亂地搖頭“我曾經旁敲側擊地試探過三小姐的意思,三小姐將我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她說表少爺絕對不可能討一個低賤的婢女做老婆的,想都不要想。更何況”
“更何況什么?”
長菁低低地啜泣“二小姐你就不要問了。”
“你不說,我又怎么幫你?薛修良不就是拿捏了你的把柄么?你以為打掉孩子,這把柄就會消失么?等他從大牢里出來,惱羞成怒,不是一樣可以拿捏住你?”
長菁難過地勾著頭“實在是難以啟齒,我這一輩子都毀在他的手里了。”
安生冷笑一聲“你自己也不確定,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不是薛修良的,是不是?”
安生一語驚人,長菁猛然抬起頭,眸子里都寫滿了驚恐“你你怎么知道。”
安生輕嘆一口氣“我見過那兩個渾人。”
她似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長菁瞬間就崩潰了,一把捂住臉,又不敢嚎啕大哭,緊緊地咬著牙關,渾身幾乎都開始抽搐起來。
安生不說話,也不勸慰她,只是安靜地等。
過了良久,長菁終于勉強止住了激動,情緒略微平復下來,抽噎著道“是的。”
她放下手,似乎是終于下定決心,將心里埋藏得極深的秘密挖掘出來,血淋淋地坦誠在安生面前。
“那天,小姐吩咐我出去給她買珍積成的醬豬手,在路上偶遇了表少爺和那兩個畜生,他們非要拉著我去一旁茶樓吃茶。
的確是長菁糊涂,一直想著高攀表少爺,有那不切實際的幻想,就想著稍坐片刻就回的。
他們在茶肆里要了一間包廂,落座之后便言辭孟浪,不堪入耳,我滿心羞惱起身要走,不想久留。
這時他們其中一人從懷里拿出一只胭脂盒子,說是京里最流行的,香氣也最好聞,在我的面前晃了幾下。
當時我沒有提防之心,結果,結果我便頭暈目眩,立即不省人事了!”
安生狠狠地咬牙,已經隱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心里暗自唾罵。
長菁又啜泣了幾聲,方才重新開口“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躺在了一間客棧里,渾身一片青紫。他們三人還仍舊圍攏在一旁,對著我評頭論足,各種污言穢語。
我當時立即便懵了,不知所措。表少爺威脅我,讓我不要說出去,否則,我將聲名狼藉,一輩子無法做人。好說歹說,威逼利誘,哄了我回府。”
安生當初在街上偶遇這三人,聽他們交談的話音,薛修良口口聲聲說自己與那個丫頭不一樣。再加上那日偷聽到的薛修良與長菁之間的談話,所以才做了大膽的猜測。
并沒有想到,薛修良竟然是使用了這樣卑鄙的手段。
她不由憤恨地一捶桌子“簡直卑鄙無恥!”
長菁繼續道“回府之后,我才穩下神來,前思后想,找薛修良討要一個說法。可是他卻一口否認當日曾經對我施、暴,還對我大肆侮辱。
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求夫人做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繼續逍遙,在府里興風作浪。
原本,只想認命,就這樣算了。可是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了身子!這對于我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我出府尋到他們其中一人,那人也是一口否認,拒絕承認曾經對我不軌,推卸到別人身上。
我已經是在預料之中,左右是想拼個魚死網破,所以就威脅他要告官。
他也不想招惹麻煩,我就趁機向他討要了那種。我思慮了許多天,預謀了許多個向著薛修良報仇的計劃,然后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下手。
今天,薛修良又來到老夫人院子里,想要討好安箏小姐。我就告訴他我有身孕的事情。但凡他還有一點良心,我也不會走這樣的極端。
可是,他仍舊是對我一番大肆侮辱。最終我忍不住,便動手了。
后來的事情,小姐您應該也都知道了,表少爺與安箏小姐全都中了迷幻香粉昏迷。我將他們外面衣裳扒了,扶到床上,制造了令人誤會的現場。只是這他們吸入的不多,所以昏迷時間不會長,我就急忙跑出去,偽裝成不在院子里的假象。”
安生聞言默然片刻“那你現在想要怎么辦?”
長菁抬起臉“今日我已經再三思慮過,我不想死,我還想活下去,所以,這個孩子我必須打掉!
二小姐,以前是長菁混蛋,長菁做過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情。長菁求你救救我,以后,長菁這一條命都是你給的,做牛做馬,也要報答。”
安生不過略一沉吟,其實自己也沒有了退路,因此一口應承道“我答應幫你。”
長菁頓時喜出望外“多謝二小姐,多謝二小姐。”
安生沖著她招招手,長菁走到近前,安生將指尖搭在她的寸關尺三脈之上,凝神屏息。
上午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她不過是裝模作樣地給長菁診斷一番,其實她的心底也沒數,所以說了模棱兩可的診斷結果。
畢竟,藥廬里來來往往皆是重病的病人,她還從沒有接觸過孕婦,只能紙上談兵。
現在用心把脈,果真就是如冷南弦所教授的那般,脈象猶如行云流水,珠走玉盤。饒是安生沒有什么就醫經驗,根據長菁的脈象來看,也是真的懷孕了。
她詳細問過她癸水來的情況,計算出她的身孕時間,又用手按壓她的腹部,見并無明顯腹痛等癥,心里多少就有了數。
“我既然答應幫你,自然會盡我的全力,你自己穩住,不要露出任何破綻就好。明日,我就將落胎藥給你帶回來。但是你要知道,這落胎不比瓜熟蒂落,是有一定的風險的。”
長菁點頭如搗蒜“長菁知道,長菁都知道。”
“那你回去吧,明天我尋機會將藥給你。”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是令長菁頓時如獲新生,她一番千恩萬謝,方才給安生重新磕了頭離開。
安生一個人呆愣著坐了半晌,她不知道,自己答應幫長菁是對是錯,與柔姨娘結盟,是不是與虎謀皮,只知道,就她如今處境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