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頓時就惱了:“難怪師父每次見到這只大柿子都不高興。分明是他們有求于師父,如何還這般蠻不講理?”
“大柿子?”
安生朝著門口努努嘴,心里暗自腹誹,前兩日剛對著自己發了脾氣,今日又興師動眾地過來,好意思?
千舟呲牙一樂:“他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公子不給治唄。我家公子哪里是那種小肚雞腸,公私不分的人?”
安生哼了一聲:“也多虧了大柿子吉人天相,遇到師父能起死回生。”
千舟點頭:“公子一直不眠不休,給喻世子清理傷口,醫治箭傷,還要殫精竭慮地解除他傷口處的毒,在他榻前整整站了十幾個時辰,一直聚精會神,眼睛瞪得都酸了,一身白衣全部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整個人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
我敢肯定,當時若是沒有意志力支撐著,公子怕是都要虛脫了。”
“啊?”安生不知道,救治的過程竟然這般艱辛,忍不住有些心疼,既心疼危在旦夕,受了大罪的喻驚云,又心疼夜以繼日,一心救治的冷南弦。
“當時,喻世子心跳都快停了,定國侯也來了,當今姌妃娘娘也出宮親臨,大家都以為喻世子怕是回天乏術,藥廬外面悲慟聲一片。我家公子只淡然說了兩個字,頓時里外一片死寂。”
“什么字?”安生迫不及待地追問,感覺就像是在聽說書一般,心也跟著吊了起來。
千舟努力模仿著冷南弦的清冷神態,蹙眉吐出兩個字:“閉嘴!”
“啊?”這一次,安生愈加吃驚,畢竟,冷南弦當時面對的,不是別人,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并肩侯與喻驚云的嫡姐姌妃娘娘。
千舟得意一笑:“那氣勢,簡直就像是指揮若定的少年將軍一般,簡直不要太威風。”
安生相跟著,也覺得與有榮焉:“師父簡直太霸氣,就應當這樣,讓那群人再敢放肆!”
“那些副將倒也是真漢子。當我家公子精疲力盡地宣布解毒成功,喻世子脫離危險之后,門外錦衣侍衛立即齊刷刷地跪了一地,給公子大禮參拜。然后先前用刀威脅師父的那幾個副將也是喜極而泣,專程負荊請罪,當著公子的面相互鞭笞給公子賠罪。”
安生早就從兩人的談話中,隱約知道,冷南弦曾經救過喻驚云一條命,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背景。
千舟不過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安生便已經感覺得出,喻驚云手下將領以及士兵們對于他的鐵血厚意。她覺得,喻驚云威風,能讓這么多錦衣侍衛牽腸掛肚,可見是眾望所歸,義氣千云的英雄人物。
而自己師父更威風,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不行于色,任是換做誰,醫術再高明,碰到這樣的陣仗,刀架在脖子上,生死一線,怕是也要身子癱軟,動彈不得了。
都說“恃才傲物”師父那是有真功夫,方才敢于這般驕傲。
她由衷地欽佩道:“師父與喻世子都是真英雄。”
千舟嘿嘿一笑:“公子與喻世子其實那是惺惺相惜,不過兩人都端著架子,表面上唇槍舌劍,水火不容罷了。”
安生也贊同地點頭:“喻世子那般目中無人的狂傲脾氣在師父面前屢次被揶揄,卻極少發作,可見心里還是敬重師父的。”
門外,重新響起響亮的馬蹄聲,猶如擂鼓。
千舟意猶未盡地丟下手里藥材:“正主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到喻驚云不耐煩的聲音:“千舟,本世子爺數到‘二’,你若是再不開門,爺就命人將這大門直接拆了。”
“來了!”千舟忙不迭應聲,一溜小跑,將門打開,沖著喻驚云翻身下跪磕了個頭。
喻驚云翻身下馬,用馬鞭指著千舟:“越來越磨蹭,怕是京城里除了皇宮,還沒人敢給爺吃閉門羹。”
千舟陪著笑臉,站起身來:“哪里,這不一聽到世子爺您的聲音,趕緊顛兒顛兒地跑過來了。”
“你家公子呢?”喻驚云不再與他計較,也早就將前兩日的不快拋在腦子后面。
“里間研究藥方子呢。”
“好!”喻驚云說了一個字,然后扭頭對著身后姍姍來遲的馬車道:“都下來吧。”
安生好奇,扯著脖子看,見馬車車簾一撩,一位約莫二八的青蔥少女探出大半個身子,然后裊裊娜娜地踩著人凳自馬車上下來。再然后,又一位美人露出一雙纖纖素手,用團扇掩面,扭扭捏捏地步下馬車。
再然后,接二連三,竟然下來五位少女,身著姹紫嫣紅的羅裙,柔若扶風楊柳。全都柳眉杏目,唇若菡萏,儀態萬方。
香車寶馬美人,何其賞心悅目。
安生頓時有些驚詫,不明白喻驚云這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喻世子,這,這......”千舟磕磕巴巴地問。
喻驚云一揮手:“去,把你師父叫出來。告訴他,他的艷福來了。”
千舟情不自禁地就聳聳肩膀:“艷福?”
喻驚云不耐煩地催促:“少廢話,快些去!”
安生的心頓時就飄飄忽忽地提了起來,
艷福?喻驚云應該不是給師父送了幾個端茶遞水,紅袖添香的美人過來吧?
那以后,藥廬也甭叫藥廬,改叫樂坊,藥手生香的牌匾也撤了,改作活色生香。
她夏安生,怕是也要被師父撂在一邊,或者打發回去了。
因此,夏安生看著喻驚云的目光,就閃了火苗,騰騰地冒。
喻驚云仿佛感覺到了,轉頭沖著安生挑眉一笑,帶著幾分得意。
前日里沖著自己雷霆大怒的過節想來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安生還記著仇,如今又添新怨,撅撅嘴,給了他一個冷臉,扭過頭挑剔著去打量那一群百媚千嬌。
前凸后翹,風情火辣,嫵媚妖嬈,尤其是那勾魂的脈脈秋波,看一眼,就覺得心跳加速,鼻端熱辣,就連門外那些訓練有素的錦衣侍衛,脖子都快拗斷了。
安生心里酸丟丟的,挺不是滋味,暗中將那只大柿子罵了一個通透。
千舟更沒出息,看得眼睛直勾勾的,竟然沒有動地兒。
安生真想端起手里的簸箕,朝著他后腦勺來一下子,真真地丟了藥廬的人。
診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襲雪衣的冷南弦自屋里走出來,淡然環顧那五個風情萬種的姑娘一眼,蹙眉望著喻驚云:“喻世子?你這是何意?”
幾位美嬌娘顯而易見地興奮起來,或是肆無忌憚,或者羞羞怯怯,眼睛就一直在冷南弦的身上飄來飄去,紅暈遍布,雙眸閃閃。
英雄難過美人關,同樣,這女人也難過美男關啊。冷南弦公子如玉,風華絕代,行在街上都可以擲果盈車,誰能逃得掉他的魅力?
安生心里輕哼一聲,“啪”地將手里的黨參撅斷。
喻驚云并不回答冷南弦的問話,只是沖著身后一揮手:“還不快去拜見你們師父。”
五位妙齡美人立即爭先恐后地上前,沖著喻驚云含羞帶怯地盈盈下拜:“師父萬福。”
聲音嬌滴滴,水靈靈,就像九曲十八彎的山路,拐了許多聲調,還顫了幾顫。眸中波光流轉,唇邊笑意盈盈,令人見了都忍不住骨肉皆麻了。
冷南弦的臉色沉了幾分,冷哼一聲:“我何時答應過收徒?”
喻驚云抱肩而立,整個人猶如刀削斧刻的崇山一般挺拔冷硬,卻是微勾唇角:“你這藥廬里過于寒酸,而且身邊連一個端茶遞水,伺候的人都沒有,委實不符合你冷神醫的身份。這衣食住行全都依賴馮嫂一個人,看把馮嫂都累瘦了。”
不僅千舟,就連安生都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這話其實沒說錯,這里里外外,馮嫂一個人忙碌,的確辛苦,只是看馮嫂的體型,還真的沒見累瘦了,喻驚云這不是睜眼說瞎話么?
喻驚云看一眼安生,然后繼續對冷南弦道:“這幾個丫頭可不是什么庸脂俗粉,她們都是我家老太君精挑細選出來,然后親自教養的,全都知書識禮,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平日里關心你的飲食起居,為你紅袖添香,鋪床疊被,閑暇無聊時,可以撫琴唱曲,驚鴻一舞,陶冶情操。這才是人生樂趣。”
冷南弦并不打斷他的話,等他說完方才斬釘截鐵地一口拒絕:“既然喻世子這般懂得風情,便留下自己享用好了,好意心領,請回。”
喻驚云一扭身,吩咐那幾個姑娘:“來的時候都是怎么交代你們的?平常看著挺機靈的,怎么關鍵時刻便傻了。”
那幾位姑娘好像早就迫不及待一般,一聲令下,一陣環佩叮咚,團團香風就將冷南弦包圍了起來。有勾手的,有捶肩的,恨不能上下其手,將冷南弦通身揉捏個遍。
“冷神醫,奴婢叫書離。”
“我是田蜜兒。”
鶯聲燕語,目不暇接。
冷南弦不堪其擾,頓時大怒,一揮衣袖,便掙脫了幾人,疾言厲色道:“滾!”
幾人大抵是覺得冷南弦這般溫潤如玉的氣度,性情竟然如此暴躁,有些出乎意料,全都情不自禁地一怔,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