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安生便立即拿了果子先去了薛氏屋子。
薛氏屋子里亮著燈,一片歡聲笑語,聽起來極是熱鬧。
屋外沒有丫頭仆婦,屋門大敞著,亮光透出來,映照得院子里挺亮堂。
“尤其是那個張媒婆,偌大年歲的人了,也不正經,一張臉涂得好像猴子屁股一般,那血盆大口能嚇死個人,簡直太夸張了。”是連婆子的大嗓門。
“就是,你說這些媒婆好生說媒就是,穿紅戴綠,打扮的這么俗氣。”夏紫蕪也陰陽怪氣地譏諷。
然后是夏紫纖柔柔弱弱的聲音:“這媒人有官媒私媒,官媒也就罷了,書中記載,私媒者,以往多是販賣水粉胭脂珠花做借口,走東家,串西家,將各家各戶待字閨中的女子了如指掌,方才好婚配,所以多是擦脂抹粉。
而成了媒,主家時興送一身喜慶衣裳或綢緞謝媒迎親,紅男綠女,久而久之,這便成了她們的招牌打扮。”
連婆子一迭聲地夸贊:“還是四小姐博覽群書,學識淵博。今日那些媒婆子天花亂墜地饒舌,應當請四小姐簾子后面聽著,去偽存真,夫人就不用這樣一個頭兩個大了。”
薛氏無奈地嘆口氣,揉揉太陽穴,訴苦道:“果真是媒人嘴,胡累累,這些婆子說得全都天花亂墜,嘴里哪里有個實話,想要尋一門投心事的婚事,還真的不容易。”
“若是說這說話沒譜,當是頂數那個丁婆子,一張巧嘴舌璨如蓮,武大郎都能被夸成西門慶,母夜叉從她嘴里倒個個,就變成九天仙女了。”又是連婆子。
幾人立即捧腹大笑。
“其實這模樣吧,倒是還在其次,主要還是要人品,以及家世。若是尋個見天打秋風的親家,咱們也受牽累。”夏紫纖再次細聲細語地賣弄道。
一旁夏紫蕪一聲不屑冷哼:“能有人家愿意就不錯了。破鍋就配破鍋蓋,爛人自有爛人愛,好的人家也是被糟蹋了。”
“這是怎么說話呢?”薛氏有些不滿,訓斥夏紫蕪。
夏紫蕪翻了一個白眼:“實話實說而已,他見天使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就你把他當寶,還挑三揀四的。”
安生有些疑惑,不明白薛氏這是在為誰說媒。聽夏紫蕪那口氣不善,句句貶損,絕對不是她與夏紫纖。
難道說的是自己?薛氏仍舊不死心么?
她輕咳一聲,輕輕地走過去,屋子里的笑聲立即戛然而止。
安生站在門口的亮光里,連婆子,夏紫蕪,夏紫纖,還有薛氏全都扭過臉來看她,使她覺得自己就像是擅闖進別人領地里的不速之客,平生尷尬。
夏紫蕪立即鄙夷地輕哼一聲,轉身拿起果盤里的葡萄,翹起纖指剝皮,對于安生視而不見。
薛氏勉強笑笑:“安生吶,回來了?”
安生走進去,將手里的果籃遞給一旁候著的婆子:“這是祖母讓帶回來的秋果,給母親和妹妹們嘗嘗鮮。”
薛氏沖著她點點頭:“你祖母的腿可見好?”
安生點點頭:“針灸過后,舒緩了許多。”
“那就好。”薛氏沖著她招招手:“時間還早,不急著回去,我們這里正聊得熱鬧,一塊坐下來說話。”
安生低頭看看自己的羅裙,搖搖頭:“不了,母親,今日淋濕了裙角和繡鞋,有些涼,身子暖和不過來,早點回去歇著了。”
“吆,上趕著過去拍馬屁,怎么人家不待見,就放任著二姐穿一身濕漉漉的衣裳凍著?”夏紫蕪陰陽怪氣地譏諷道。
薛氏瞪了她一眼,再看向安生的時候,臉上就掛了笑意:“那母親可就不留你了,快些回去,讓端午給你到廚房里煮一碗熱燙的姜湯喝,千萬別著了涼。若是端午一個人忙不過來,母親再派一個人過去伺候。”
安生慌忙婉拒了,不想身邊再添薛氏耳目,一舉一動被別人緊盯著。
她謝過薛氏,轉身回了自己的小院,關了屋門,立即低聲問端午:“今日府里是不是有媒婆來過了?”
端午點點頭:“正要說與小姐知道呢,咱們一直待在院子里,消息閉鎖,今日夫人請了四五個媒婆進府,說了一上午的話。”
“給誰議親呢?”
“這個小姐倒是不用擔心,聽說是給表少爺尋摸一樁好親事。”
端午倒是有些高興,若是那薛修良娶親以后,應當就會好歹收斂一些,不再天天往府里跑,像只餓狼一樣盯著自己了。
“僅此而已?”安生心里多少還是有些沒底兒。
端午點點頭:“風聲是放出去了。不過表少爺天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正經人家的閨女誰愿意嫁?除非是被媒人蒙了眼睛的,或者說是黑心的父母,貪圖大夫人許諾下的一點彩禮,否則誰會把自家閨女往火坑里面推?”
安生想想,那薛修良年歲的確已經不小,早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不過薛釗聲名狼藉,薛修良自己也不爭氣,仗著一副好皮囊處處沾花惹草,麻煩事招惹了不少,混賬事情也沒少做。。
以前也曾經有姑娘家被壞了清白,想委屈下嫁,反倒是薛氏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中意。薛釗也想高攀一戶好的人家,所以高不成低不就,一直耽擱下來,始終是薛氏的一樁心事。
看來,薛氏是要大包大攬,將薛修良的婚事趁著夏員外不在,一手承包下來。彩禮,謝媒,林林總總下來,必然花費不少,薛釗那里天天混吃混喝,是指望不上,定然是薛氏自掏腰包,好大的手筆。
夏紫蕪今天有句話說的倒是不錯,像薛修良這種人,即便是好姑娘嫁給他,也是糟蹋了。也只有薛氏將他當寶,還想著給選一門好親事。也就是她出面,有小門小戶的人家貪戀著想高攀員外府,才會讓自家女兒嫁過來。
事不關己,安生也就不再放在心里。
“那今天可有中意的姑娘?”安生問。
端午搖搖頭:“請媒人過來的時候,并沒有挑明了說,媒人們還以為是要給府里幾位小姐說親,一通天花亂墜,盡是在東拉西扯地夸贊京中的幾位浪蕩公子。大夫人就聽著,后來說起是給表少爺說親,媒人們就都不說話了。”
安生心里不屑地輕嗤一聲:“難不成就沒有人答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夫人把媒金提高了,自然有那昧著良心的媒婆,絮叨了多半晌,誰知道有沒有一個中意的?”
安生漫不經心地道:“你今日消息倒是靈通。”
端午抿抿嘴:“今天是趕巧了,正好適才碰到長菁說是奉了三小姐的命令,跟連婆子打聽情況,我在一旁聽到的。”
安生“喔”了一聲:“那薛修良娶親了也好,我還真的擔心薛氏再從府里的丫頭里指一個許給薛修良呢,那才是造孽。”
端午撇撇嘴:“我們覺得那是毒藥,避之唯恐不及,可是府里偏生就有丫頭想要高攀呢,覺得表少爺生得風流,又是大夫人的親侄子,將來必然是有個前途的,總比尋個長工過一輩子的拮據日子好。”
安生輕嘆一口氣:“這就叫做人各有志吧,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對于將來的追求也不同,勉強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