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頭的這輛馬車比不得上次兩人乘坐的那一輛寬敞奢侈,這次兩人離得稍有一點近。冷南弦身上一股清冷的藥香味道便絲絲縷縷地鉆進安生的鼻端,好似是雪蓮的香氣。
他上了馬車之后,便將手里拿著的那本醫書隨手丟在一旁,閉目養神。
安生緊抱著雙膝,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目光卻情不自禁地從那醫書上滑過,便看得目不轉睛,再也移不開目光,如饑似渴。
冷南弦輕輕地撩起眼皮,瞥了她略帶貪婪的目光一眼,重新合攏了眼簾。
安生便肆無忌憚,顧不得馬車顛簸,看得愈加專注。
馬車回去的路上順風順水,不過片刻功夫。
下人飛奔進去稟報,薛氏竟然親自迎出府來,沖著冷南弦笑得殷勤:“有勞冷神醫過府,委實感激不盡。”
冷南弦不過略微頷首,走在前面,眾星捧月,衣袂飄飄,猶如閑庭信步。
安生提著那藥箱,格外吃力,只能抱在懷里。薛氏及其身后的諸多奴仆竟然沒有一人上前幫忙,視若無睹。
安生在后面走得費力,頭上都沁出一層細密的汗來。
前面的冷南弦突然便頓下腳步,轉過身來,輕巧地掂走了安生懷里的藥箱。
安生吃驚地看著他拎著那藥箱,輕而易舉,猶如無物,腳下疾走,足不沾塵,一時間竟然瞠目結舌。
那冷南弦看起來面如冠玉,就是病嬌的文弱書生一般,好似手無縛雞之力,沒想到竟然這樣大的氣力。
薛氏見冷南弦自己拎著藥箱,慌忙吩咐身邊仆從:“還不快些幫冷神醫接過來?渾沒有個眼力勁兒。”
仆從上前殷勤伸手,冷南弦看也不看:“謝謝,不用了,我不喜歡別人動我東西。”
薛氏有些尷尬,訕訕地笑笑,沖著仆從揮揮手,仆從低頭退下去,一行人徑直進了夏紫蕪的院子。
夏紫纖早就已經在院子門口翹首以待,見到冷南弦進來,風扶弱柳一般裊娜而至,沖著冷南弦福福身子:“紫纖謝過冷神醫搭救之恩。”
冷南弦上次來夏府看診,夏紫纖躺在床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虛弱不堪。這一次,夏紫纖明顯是精心裝扮過的,臉頰之上也暈染了胭脂,穿一襲煙紫色軟紗罩衫,腰若束素,柔若嬌柳,活色生香,冷南弦不禁一怔。
夏紫纖嬌嬌怯怯地抬起臉,看一眼冷南弦,媚波流轉,嫣然一笑:“冷神醫不記得紫纖了么?”
薛氏笑著解釋道:“這是小女紫纖,她眩暈的毛病就是神醫給醫治的。”
冷南弦淡然道:“看來已然大好了。”
薛氏笑得愈加燦爛:“冷神醫妙手回春,令人嘆服。小女這頑癥四處求醫無門,沒想到冷神醫幾副湯藥下去,便立即有了起色,如今已然可以四處走動。”
冷南弦頷首道:“那方子還是要繼續吃才好,平素里也不要一直久坐低頭,保持心情愉悅,房間通風,少喧嘩。”
夏紫纖笑得溫婉得體:“紫纖全都記下了,多謝冷神醫關照。”
冷南弦無視她目光里的殷切,轉首問薛氏:“病人在哪?”
薛氏忙不迭地將冷南弦請進屋子里:“小女就在房間內,起了一臉一身的風團,不敢見風。原本不想麻煩冷神醫您大駕的,只是這攸關小女容貌,唯恐庸醫不慎,再后悔莫及,所以婦人無奈之下,這才冒冒失失地請神醫入府......”
薛氏絮絮叨叨地解釋,冷南弦已然一撩衣擺,邁進屋子里。
薛氏頓住話音,與夏紫纖相隨著跟進去。安生多少有些心虛,留在院子,沒有進屋,卻是側耳聽著屋子里的動靜。
隱約聽到冷南弦在低聲問詢夏紫蕪發病的經過,夏紫蕪據實相告,只是對于自己發病的原因支支吾吾也說不清楚。
薛氏在一旁殷勤地解釋:“前兩日,打發她到她長姐府上住了兩日,許是客房里許久沒有住人,有些潮氣,也或許是因為有蚊蟲叮咬,一夜之間便起了這滿身的風團,奇癢難受。尤其是這臉上,稍有差池,便毀了一輩子。”
“那長姐府上可是種植有許多花草植株,令愛多有接觸?”
薛氏疑惑地搖頭,又略帶得意道:“不瞞冷神醫,她長姐府上正是當朝禮部侍郎孟大人孟府,并非什么荒郊野外,即便是院子里有花草,應該也不至于這樣厲害。”
“那便不存在水土不服一說,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不適?”
然后是夏紫蕪委屈的聲音:“一到孟家,就腹內脹氣腸鳴,出氣不止,在屋子里悶了一日,未曾出門,也未接觸過什么花草。”
“腸鳴脹氣?可是吃壞了腸胃?”薛氏奇怪地問道。
“不是,只有一直出虛恭,沒有其他反應。”夏紫蕪低聲囁嚅,畢竟這放屁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冷南弦許久并不曾說話,安生一顆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若是這風團尋常見,冷南弦看不出什么貓膩,這放屁不止,他應該會猜度到是千屁王的功勞。
“許是新換了環境,令千金嬌身慣養習慣了,所以受不得。不過是一點不受反應罷了,不會對容貌有什么影響,一兩日也就消除了。夏夫人不用擔心。”
冷南弦的聲音有些冷,安生能夠聽得出不悅,或許還壓抑著一點怒火。
薛氏也只當做自己小題大做,將他請進府里來,這些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是有點怪脾氣的。
她甚至有些低聲下氣地問:“還需要再開一個方子嗎?”
冷南弦輕輕地“嗯”了一聲:“服藥可以解毒涼血,對于病情自然是會好一些。若是覺得太癢的話,不可抓撓,可以用馬齒莧榨汁擦洗。”
薛氏忙不迭地吩咐筆墨伺候,不過沉寂了片刻,應該是冷南弦在寫方子,安生這才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暗道僥幸,興許事情并未敗露。
她剛抬腳準備輕手輕腳地返回自己的院子,功成身退,就聽冷南弦愈加冷聲道:“麻煩讓貴府二小姐再跟冷某跑一趟,有話叮囑。”
然后薛氏在屋子里扯著嗓子喚:“安生,安生!”
安生簡直就是欲哭無淚,無奈頓下腳步,愁眉苦臉地應一聲:“女兒在。”
薛氏從屋子里出來,輕哼一聲,吩咐道:“一會兒看不到,便要去偷懶不是?趕緊送冷神醫回府,然后將你妹妹的藥抓回來。”
安生無奈地低聲應是,上前接過薛氏施舍的銀兩,還有藥方。
冷南弦已經提起藥箱,向外走,夏紫纖緊隨在身后,鼓足了勇氣道:“冷神醫,您看我這是否還需要復診?”
冷南弦頭也不回:“小姐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只需要繼續按照方子吃藥就好,上次那些食療的方子也可以一直吃。”
夏紫纖有些不甘心:“可是,我覺得這兩日有些耳鳴......”
“當歸女貞湯可有服用?”
夏紫纖望了安生一眼,安生一怔,然后頷首:“前日里煮的糖水就是當歸女貞湯。”
“那就加量。”冷南弦生硬地道。
安生應下。
冷南弦一抬手,就將手里的藥箱丟在了安生懷里,冷聲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