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外,他還有著少年完整的記憶,以及一切情緒。比如此刻,少年困倦至極,心里想著的是晚上娘親答應給炒兩枚雞蛋,他希望娘親能多加些湯水,到時候用雞蛋湯汁泡飯,一定萬分美味。
很快,許易發現自己的本我視角開始消失,正緩緩地沉浸到少年的視角當中,他沒有驚訝,也沒有慌張,他覺得唯有如此,才見神妙。否則,他的本我視角如果一直存在,本體意識始終清晰,根本無法感悟。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許易的本體意識再度復蘇之際,他本我視角中,多了一具衰朽的尸體,從那尸體干枯的臉蛋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出和當初那十五六歲的少年有幾分相像。
許易沉沉一嘆,心中說不出的滋味,若硬要將這些滋味濃縮成一個詞,他覺得只能是“無奈”。少年這一生,過得無比的平凡,若生在富貴之家,平凡未必不是好事,但身為山民,平凡注定是悲劇。
少年十五求學,十六歲那年父親入山中采藥,再未回歸,十七歲,母親典當了多年積攢下的五畝水田中的三畝,給少年取了個望門寡。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夫妻和順。十八歲,少年做了父親。
二十五歲不到,少年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爹。二十七歲,時疫發,亡一子一女,妻傷心嘔血,遂成隱疾,三十五歲那年,妻亡。少年一人將剩余的兩子拉扯長大,及至兩子成人,多年辛苦積攢,又作一空。
一生辛苦勞作,極少得閑,五十不到,已發搖而齒落。入冬一場極寒,便帶走了少年的性命。回顧少年一生,辛辛苦苦,庸庸碌碌,所求不過溫飽,子孫安泰,便是如此低微的要求,亦求而不得。
“無奈一生,凡俗之人,不擁有力量,只堪配為螻蟻,豈不悲哉?”許易在心中輕輕一嘆,也僅僅是一嘆。如今,他的心境久經洗練,早已堅如磐石,韌如百煉鋼鐵。
雖然這幻境顯化的少年一生,幾乎就如真真切切活過一場一般,但也動搖不了許易的意志分毫。刷的一下,場景再度變化,云霧繚繞的巍峨宮殿中,一個黃袍青年高居御座之上…
許易不知道自己在幻境中待了多久,但他清楚地記得,他已經在這幻境之中,經歷了七世,帝王,將相,書生、流民、乞丐,名妓,老僧…每一場人生,都如親身活了一遍。
其中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諸多苦惱,宛若無邊苦海,饒是許易心志堅毅,也有些疲憊不堪。他仿佛走進了一片心靈的迷障,不管他如何努力,心中總不得自在,不得安然。
“也許,還是我的力量不夠,倘若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掃平一切阻礙,但叫一切皆隨我心意。”念頭既動,幻境再生,蒼茫的群山之巔,一個獸首人身的龐然巨物,正在吼嘯星辰…
這一世,許易化作了一代至強祖巫,斗帝君,滅佛陀,敗道祖,威服十方,掌御萬界,即便是摯愛仙子一次次歷劫而死,他也能一次次將之復活,然而,每一次復活,仙子的記憶便模糊一分。
直到最后一次,仙子流著淚懇求祖巫不要再將她復活,她不愿連最后一點關于他的記憶都失去了,祖巫答應了,仙子隕落,祖巫哭號不絕,許易的本體意識再度顯現。
這一次經歷的祖巫之世,因著祖巫強大的力量,漫長的生命,許易的本體意識宛若陪同那仙子經歷了無數次的輪回之苦。他的心境已滄桑到了極致,本體意識恢復,他無悲無喜,也沒了嘆息。
他喃喃語道,“花開有落,水滿自溢,順其自然,也許才是真正的自在。”刷的一下,許易感覺自己的身體,好似一方天地,猛地被打開了,無數的氣機,在他身體內奔涌。
下一瞬,他的意識已脫出了幻靈玉璧,便見周身彩光流溢,內視靈臺,兩個命輪在高速旋轉,隨即,交合到了一處,化作兩團霧氣,漸漸地,兩團霧氣再度化作兩個命輪,一如從前。
而變化也極為明顯,金色的命輪變得更加凝實,命輪中的蘑菇云異象也變得更加的浩瀚偉大,最最讓許易激動的,本來神圖中的那點白色道果已消失不見。而兩大命輪的神圖同時擁有純白的底色。
而這些變化,足以證明,許易已成功突破了神圖四境,熔煉了道果。許易心中沒有多少歡喜,他的心境還沒有恢復到常態,依舊沉浸在那強烈的頓悟震撼中,還不能自拔。
其實,許易也理智地想過,他所謂的頓悟,其實不值一提,這樣的道理,他早就知道,甚至還未修行時,便在典籍中見過不知多少次。萬法自然,無為而治,順其自然,而得其大道。
這樣的道理算不得新鮮,但許易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為如斯簡單的道理而震撼。他知道這一切的根源,不在于道理本身,而在于他在幻境中的八世的經歷,正是因為有了這八世的經歷。
這早就為他所知的簡單道理,才會迸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震撼他的心靈。這種狀態,就好似經歷了“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過程,是建構,解構,重構的過程,只能意會,而文字不能到。
卻說,許易體內的命輪異象才告結束,滾滾天意便及時涌來,天意一發,許易急著感悟之余,及時取出了那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通靈寶物,再度開始走流程。
豈料,通靈寶物才取出,琉璃八角爐中有了動靜兒,本來已停止煉化玄黃精的琉璃八角爐再度開始工作。
刷的一下,幻靈玉璧再度放出蒙蒙光亮,光亮顯化霧氣,直接將在滾滾天意中沉浮的通靈寶物裹了進去。
霎時間,許易便感覺自己兩大命輪,變得不安穩起來,刷的一下,兩大命輪同時離體,兩幅神圖異象顯現,圍繞那通靈寶物開始不停地游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