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背上的那張人臉,嘴巴扭曲著張開,深深吸了一口。
烏云中的電光蛛網被拉扯著向外延伸,便如同打魚收網一樣,朝著巨蛛,也朝著空乘,飛卷過來。
那濃密的烏云,也隨著蛛網的攜裹而來,像一座黑色的小山。
愈是臨近,便愈濃密,便愈清晰。
于是便愈看得清晰。
舷窗里,監控鏡頭里,一雙雙眼眸,便看到了那烏云中的一團團蠕動的黑影。
或者說,這整個烏云都是由無數蠕動的黑影構成的。
白色的蛛網以蛛背人臉為圓心源頭,纏繞包裹在玄霆級空乘上,像網住了一條大魚。
小山般的烏云也隨著蛛網籠罩住玄霆級空乘,將它包裹得嚴嚴實實。
玄霆級空乘本狂飆的速度,瞬間如陷入到棉花糖或者泥石流當中,延緩片刻便停滯下來,但卻沒有墜落,而是如一艘潛艇,懸浮于幽暗的深海中。
如鐵鎖橫江,不上不下。讓人的心,也懸在空中,不上不下。
數不清的黑影,變幻出各種形態,撲撞著船甲、舷窗。它們咆哮肆虐如同活物,死寂氣息撲面又似是亡靈。
它們冥氣逼人。
蘇想的臉色終于變了。
同樣發生變化的,還有大廳、客艙、駕駛艙、維修艙里,幾乎所有的人。
隔音良好的空乘,本不該有過大的聲音滲透進來。但是現在,他們都聽到了什么。
他們有的抱著腦袋捂著耳朵,發出痛苦的叫聲。
有的臉上露出笑容,仿佛在做著最美的白日夢。
有的揮舞著手臂,似乎在跟看不見的敵人作戰。
有的在地上打滾,一會烏龜爬,一會兔子跳,一會咩咩的撞擊餐桌,墻壁。
仿佛有魔音灌耳。
蘇暖環目四顧,清冷的小臉上露出幾分奇異的色彩。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異樣情緒的入侵。
但對她來說,這還構不成真正的影響,不會讓她失態。
她只是有些開心,還有些失落。
開心于某些事的成真。
失落于這些事是假的,只是冥氣侵入產生的幻覺。
蘇想看著一片狼藉,妖魔亂舞的大廳景象,無奈的說道:“我雖然一直想近距離研究東野的黑渠,但沒想到,在這空乘的路上,就能先行體驗一回。”
“這鬼臉閃電蛛,比我想象的還要古怪些,它竟然能儲蓄冥魂。”
蘇暖身為幽州蘇家人,自然明白冥魂是什么。
用神秘學說,那就是死去或者半死不活的靈魂。
用科學解讀,那就是人死后外溢出的精神力量。
毗鄰北幽戰場的蘇家,對這些玩意自是見慣不慣。
或者說,蘇家大部分人本就是玩弄靈魂的專業人士。
但是這種冥魂構成的云朵,以及這種詭異的鬼臉蜘蛛,蘇暖卻都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
顯然,從神態上看,蘇想這種活了一百多歲的老家伙,也沒有聽說過。
蘇想皺起眉頭。
玄霆級空乘的外殼是值得信任的,它還能堅持,但內部的破壞已經開始產生。
他學過西陸哲學,知道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
事態的變化,已經超出了預想的范圍。
這只大蜘蛛,也遠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詭秘。
以神秘學跟科學融合的論點來看,各個道系,只是新人類為了獲得返古異能而進行的基因修補工程的成果。
這是一種后天的補償手段。
但在一些遠古空間內,還有遠古物種的存在。
它們是天然的道系者。
它們也是天然的基因材料,是新人類道序晉升的最好藥劑。
難道這只大蜘蛛也是?
這條航路下方,確有遠古遺跡。
比如忘川遺跡。
比如神農谷地。
忘川遺跡也確有黃泉氣息。
但是,從沒聽說會泄漏出來,會滋生這樣的怪物,會積存這樣一片冥云。
這很古怪。
也值得研究。
于是蘇想放棄了觀望,開始觀想。
在他的身后,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影子慢慢凝聚,如一只黑漆的蘇想,只是手上多了一件東西。
那是一方印。
影子左手托著那一尺見方密布銘文的黑色官印,站在蘇想的身后,跟蘇想的忽而沉穩老成忽而跳脫頑童的兩種氣質都截然不同,他身上透著一種讓人臣服的王道氣息。
這是肉眼可見的官威。
蘇暖見怪不怪。
因為她早就知道,蘇想是黃泉道系的第五階位,他是左道隍。
蘇想只是想了一小會,大概不超過30秒鐘。
而這個時間里,大廳已經有很多人撞得頭破血流。
更令人驚恐的是,空乘某個部位,發出強烈的噴氣聲。
可想而知,定時有空乘人員神智不清,想要打開艙門。
舷窗外的冥魂們,或許還有殘留的意識,或許只有捕食奪舍的本能意識。
但無論哪種意識,都意識到罐頭的即將打開,發出了更興奮更兇猛的沖撞。
而那頭蜘蛛,依舊小心謹慎的避開符槍的射擊角度,它背上的人臉,血紅的眼眸透出了人類的狡詐。
它把自己隱藏在黑色的影子里,但那束縛黑云的銀白色蛛網,卻始終暴露著它的位置。
它似乎不知道這一點。
蘇想低聲說道:“懾令,驅逐。”
他身后的黑影,嘴唇翕動,跟他同步發出低沉的命令。
深深蘊藏的官威,瞬間得到了宣泄。
一股強烈的波動,以黑影手中的方印為核心,向著四周暴烈的蔓延。
細密的爆破聲,就像煙花爆竹一樣連綿的響起。
大廳里千奇百怪姿態的乘客們,都驟然呆立,眼耳口鼻間鉆出黑色的蟲子。
它們一個個發出哀鳴,爆破,碎裂成煙塵。
來不及爬出來的,便合著黑色的血液,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