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耳還遠在街角,但只呼吸間便在耳畔炸響,尖銳酷烈撕裂耳膜!
這聲音并不陌生。
這來自電磁輪機的高頻震顫,來自高分子輪胎跟電磁路面的劇烈摩擦。
滿大街的電磁汽車,都會發出同樣的聲音。
但是,沒有任何一輛車的聲音會這般的刺耳,尖銳,粗暴!
甚至,張一能聽得出這輛車動力的強勁,震顫頻率的低沉穩定。
輪胎的摩擦,都帶著一種特殊的撕裂感。
在這一瞬間,張一腦中想到的,竟然是這車的型號很少見。
應該是一輛極昂貴的跑車,而且是很貴很貴的那幾種之一。
P15?
B16?
可這條街,并不是什么好飆車的去處。
附近也沒有停車場。
前方更是一個死胡同,路況一目了然。
怎么會有高端跑車駛來這里?
張一瞬間猛醒!
“不對,這是故意沖著我來的!”
“難道是今早在北郊的事發?”
“還是說…”
張一已經來不及回頭,也來不及向兩旁閃避。
這聲音就在身后爆發,已經迫在咫尺!
感受到身后襲來的死亡風壓,
耳邊撕裂著索命的尖銳呼嘯,
張一來不及更多思索,眼眸一凝,猛地向前跨步。
雖然只經過短暫的劍道修習,除此之外再沒有經歷過其他武道相關的歷練,但是,在這一刻,張一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他向前躍行一步,或許能將要承受的沖擊力成功的減輕一部分。
雖然,這并沒有什么鳥用,只是慘烈與特別慘烈之間的差別而已。
強烈的死亡危機,依然如針芒般刺痛張一的意識。
死亡前所未有的接近。
這是生死一線,性命攸關!
原本疲憊的精神在這一刻空前集中,火燒火燎,陡然振奮。
強烈的意志在空寂萬古的意識空間中波蕩,撼動孤寂的劍頭。
無需贅言,開關被打開。
劍頭的斷裂處,青色的光華,沿著細密的紋理裂口釋放出來,在張一的身軀中氤氳,然后呼嘯,匯聚在張一的脊背腰腹狂野的扭曲,撕裂,聚合。
張一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成功的向前跨躍了一大步。
但是,流線型的車頭,還是重重的轟擊到張一的腰背。
巨大的沖擊力,將張一的身軀彈射出十幾米。
他重重撲倒在黑褐色的街面上,向前翻滾了七八下,然后撲街失了聲息。
身后是各種聲音。
戛然而止的輪胎摩擦聲。
低沉而有力的電磁輪機空轉聲。
車門彈開的清脆機簧聲。
女生的驚駭尖叫聲。
以及一把熟悉的男聲,帶著微微的懊惱:
“咦,壞了,剎的晚了一點點,不會是死了吧?”
女聲驚叫道:“啊…你撞死了他,你殺人了!”
男聲強自鎮定下來,淡聲說道:“本來只是警告他一下而已。不過真死了也沒什么干系,只是跟公子有點不好交代。”
女聲清脆卻驚惶:“他死了!你殺人了!”
男聲卻已經平和下來:“沒事啦,跟蘭公子好好解釋一下便是了。反正這小子也該死了,早死早投胎…”
就在這時,兩人的對話聲音戛然而止。
他們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就發生在眼皮底下。
那明明已經撲街的男生身子扭動了一下,竟搖搖晃晃爬了起來!
“噗”
吐出一口血,男生青澀的臉上居然還掛著溫和的笑,一雙滲著血絲的眼眸看著這人這車,咧著嘴用極沙啞低沉的嗓音說道:
“來,”
“繼續,”
“下一輛。”
像來自地獄的聲音。
周遽然驚駭的看著張一。
本以為下手失了分寸,這家伙已經撲街了。
但沒想到,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男生,在如此劇烈的撞擊下竟然還能活著,他還能站起來!
這讓周遽然難以置信。
不得不說,這家伙運氣很好。
可即使能活下來,也會傷的很重。
嘴角的血漬,肩膀,肘部,膝蓋,腳踝,但凡突起處衣物都綻開,皮肉擦破,粘著塵土跟血漿,都說明這個事實。
這本應狼狽,而且凄慘。
也正是他此舉的目的所在。
但是,這個男生竟然還能站起來,還敢跟他叫板!
他臉上這譏誚笑容,這不屑的語調,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該恐懼?
他不該嚇破了膽?
他不該是被撞斷了脊梁,倒在地上抽搐掙扎慘嚎么?
于是,車下的男子,車上的女生,都滿臉驚駭愕然。
這一瞬,出現在他們眼中的男生,似乎變成了一個怪物。
青澀稚嫩外皮下,有著可怖堅硬內核的怪物。
張一眼角血紅。
陽光在視野中是紅色的。
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血一樣的顏色。
在紅色的背景下,站在那輛黑色B16前的,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高大男子。
他身著筆挺的黑色禮服,腳下踩著希洛克風格的黑色尖頭皮鞋,頭上頂著黑色禮帽,鼻梁上架著烏金框眼鏡,襯得臉色白皙中泛著細膩,帽檐散落的幾縷發絲透著柔亮的光澤。
昂貴的跑車。
不菲的服飾。
整潔的儀表。
英俊年輕的面容。
這無一不符合正面或反面頂尖角色的形象。
可實際上,他只是個幕僚。
難聽點說,就是某人的下人,奴才,狗。
張一很清楚這一點,用充滿譏諷的聲音說道:“這次又是車輛故障性失控?”
周遽然注視著張一,本來設想好的第一句開場白,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這少年的反應,太出乎他的意料。
很激烈,也很硬氣。
真不曉得,一個朝不保夕的家伙,有什么好硬氣的。
是有恃無恐么?
于是周遽然也笑了,換了個開頭。
“張一,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看著前方滿身狼狽而卑微的高中生,周遽然搖了搖頭,嘆息說道:“強硬的態度,確實是一種可以抬高自身價碼的策略,但這需要一個前提。”
周遽然嘴角微微挑起:“首先,你得有足夠的籌碼。”
他臉上露出些同情:“可你自以為不錯的籌碼,對于蘭公子來說,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玩意而已…”
周遽然摘下黑色鹿皮手套,伸出右手,將尾指微微翹起:“就這么點。”
他強調道:“可有可無。”
張一身子晃了幾下,勉強站穩,臉色卻越發蒼白。
在周遽然的眼中,這可能是因為傷到了內臟,也可能是因為心虛和驚懼。
強硬是可以偽裝。
可因為懼怕,交感神經活躍,腎上腺素分泌速增,表皮小動脈收縮,毛發豎起,皮膚血液供應減少,而具象在外的臉色蒼白,卻是無法掩飾的。
物料學專業畢業的高材生周遽然,相信自己的辨識能力。
很多時候,人跟物料并沒有什么區別。
于是他笑容越發隨和,臉上也越發的同情:“好好掂量一下,不要像他們一樣固執。”
他們?
這一刻,張一再次聆聽到來自前身殘留靈魂的痛苦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