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對儐相揮了揮手,示意稍等,隨后自己便帶著那小隨從來到了一旁角落。
“發生何事?”蘇彥神情凝重,想要知道等待著他的是什么變數。
“我家主子讓我來告知將軍一聲,大皇子他…他怕是熬不過去了。”
“什么?那陰陽血珀未有奏效?”
“原本按照無庸先生和孟神醫的安排,該是萬無一失的,卻不想大皇子體內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始終在對抗著陰陽血珀,與其相沖、相克,而大皇子的肉身已經承受不住了。”
“怎會這樣,前幾日我在萬空山時,慕修就已徹底身死,何來的一股力量?”
“那股力量,不知所起,也無法控制,最后無庸先生說這也許是慕修殘存的一絲執念,不論生前還是死后,都不愿意忘卻慕云漪,那意念太過強硬,卻無法用外力引渡,所以這一回不論是慕修還是大皇子,恐怕,都回不來了。”
“那慕修他現在如何?”
“小人準備下山時,大皇子還未徹底斷氣,可當時的他已是面色青紫,口中鼻中不斷的往出冒血,無庸先生說,依照這樣下去便是兩耳,最后到雙眼…”
蘇彥目色復雜地看著眼前年輕的男孩,所以慕云鐸派小隨從來的意圖是…告訴慕云漪,慕修就要死了?可轉念一想,蘇彥又否定了,如果是這樣,小隨從必然就直接去找慕云漪了,何必閑來告知自己,浪費時間?
而小隨從仿佛也已經洞悉到蘇彥的想法,當即解釋道:“主子要小人告訴將軍,他與您仍是盟友這點不會改變,對您的承諾也永遠作數。”
蘇彥有些驚詫地看著小隨從:“只是這樣?”
“回將軍,沒錯,主子說作為盟友,理應要將一切實情都盡快傳達給您,僅此而已。”其實慕云鐸對小隨從說的這句話并沒有說完,還有后半句,那便是“至于想要怎么做,就全看蘇彥自己的選擇了。”
不過慕云鐸知道,蘇彥自然會明白慕云鐸的用意,所以這半句話無需與蘇彥挑明,很多事情心照不宣足矣。
這時蘇彥恍然大悟,早上從蘇府出門時,左宸欲言又止,大約便是為了此事,因為自己讓左宸派人留意萬空山竹院的動態,而左宸擔心一旦告知蘇彥,此事必會影響大婚,于是選擇瞞著自己。
“將軍!時辰不早了,我們要啟程了!”這時,男儐相朝二人這里呼喚。
“知道了,我這就來!”蘇彥應了一聲,又回頭對小隨從道:“你叫什么?”
“將軍叫小人小景便好。”
“嗯,小景,謝謝你來告訴我。”
“將軍折煞小人了,這是小人的任務,也是本分。”說著,小景看了看不遠處的車隊似乎都在探究地看著自己和蘇彥這里,便繼續道:“將軍快些過去罷,這邊的人除了公主,無人見過小的,不會起旁的懷疑,還請將軍自己找個說辭掩過去便可。”說罷,小景便轉身入了人群之中。
蘇彥終于明白為何這小景何以年紀輕輕,便能作為西穹皇帝身邊貼身的隨從,原是如此一個通透機靈又懂得察言觀色的人。
回到接親呃隊伍里,經過慕云漪的八抬大轎之時,慕云漪隔著轎簾問了一句:“阿彥,可是出了什么事?”
“哦,無事,我的玉佩掉在公主府里了,想著左右還有時間,便回去找了找。”
“那可有找到?”慕云漪知道蘇彥大婚之日所戴應當是他父親老鎮國公在世是送給他的那枚青松明月白玉佩,所以不免有些緊張,今日人多物雜,若找不到便麻煩了。
“你放心罷,找到了,就在府門口的臺階下邊,像是方才出來時不慎掉落的。”
慕云漪松了一口氣:“找到便好。”
一旁的嬤嬤開口笑道“咱們公主和將軍,當真是情深意切,這還未回到鎮國公府行禮,便等不及要說上幾句悄悄話呢。”
嬤嬤這話一方面是為二人的好情感而高興,另則也是在不動聲色地提醒蘇彥:不宜在此處與公主過多對話,以免遭人非議。
蘇彥自是明白嬤嬤的用心,便最后小聲對慕云漪道了一句:“云漪你坐好,我們要回府了。”
“好。”
今后便是“回”鎮國公府,而非“去”,蘇彥刻意將這即將發生的變化以微妙的字眼表達出來,而沒想到,慕云漪就這樣應了,如此自然。
事實上就在前一刻,蘇彥心中仍是猶豫而充滿矛盾的,他因慕修受盡苦難折磨的處境而痛心,也因隱瞞著慕云漪此事而感到愧疚。
然而慕云漪這一個“好”字,便讓一切的猶疑統統瓦解,蘇彥只想心無旁騖地站在她身邊,在天地賓朋的見證之下,敬拜、禮成。
“對不起,讓我自私一次吧。”
鎮國公府的接親車馬沿著來時的路線返回:途徑上陵城六條主街、繞過四方城門,最后再回到元錦巷鎮國公府。
巳時三刻,太陽初升,奏鳴的喜樂也更加喜慶響亮,上陵城的百姓們皆因見證了蘇彥許給安和公主的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而喜不自勝。然而這不絕于耳的歡呼祝賀聲、不斷重復的喜樂,竟讓蘇彥有一剎的恍惚,生出一絲不真實感。
于是他下意識的拽緊韁繩回過頭去想去看看慕云漪,然而看到的只是緊閉的轎簾和八個個頭一般高低的轎夫。
好在喜轎四角的如意結隨著轎夫們的步伐搖搖晃晃,讓這一切過于平穩整齊的畫面有了稍許的“意外”,蘇彥也隨之安下心來。
然而再回過頭時被一束陽光刺了雙眼,恍惚之間,數不清的畫面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沖入他的腦海,
回閃在他的眼前…
初次相遇時,他的焚陽正橫在慕云漪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怎會出現在我的軍營旁?”
“我是隔壁莊子上的,想在這兒摘一些野花給妹妹。”
而蘇彥當時如何也不會想到,第二日他就將會被眼前這個嬌弱的女子端了自己的軍營。常勝將軍蘇彥吃了平生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大敗。
他幾乎失去了一切榮耀,獲得的只有一句話:
“喂,我叫慕云漪,你可要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