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貴妃知道太后喜歡素雅寧靜之感,遂翻出一條靜面菊花彩鳳紋的長裙,配上垂髻,整個一副病美人的模樣。剛一進入坤寧宮,瑾貴妃便看到端坐在殿中的太后,雙眼一紅,眼淚便充盈著眼圈,姿態惹人憐愛。
“臣妾見過太后。”
太后慢悠悠地放下茶盞,在看向瑾貴妃時,故作驚詫地問道,“喲,瑾貴妃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啊?”
“還不是因為臣妾不懂事,頂撞了太后嘛。”邊說著話,瑾貴妃的眼淚邊順著臉頰滑落,時不時還拿著手帕擦拭,真是哭得梨花帶雨。
“哎呀,哀家還當是什么事,快別哭啦,哭壞了身子,誰來照顧老七?”說著,太后向瑾貴妃招了招手,說道,“來,坐到哀家身旁。唉喲,你看這小臉,都瘦成什么樣子了,快,去準備一碗人參雞湯!”
趁著擦眼角的功夫,瑾貴妃偷偷打量著太后,見她面上的關切雖不達眼底,但毫無戲謔之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這個老妖婦還口口聲聲要皇上處辦自己,怎么一夜之后,態度巨變?
瑾貴妃一邊遲疑地走向太后,心中一邊沉思輾轉。眼角流連之際,突然看到在太后身旁還坐著一個人,那人正笑吟吟地瞅著自己,似乎已經來到多時了!
“百里嵐!”
“怎么,瑾貴妃看到我好像很詫異呢。”百里嵐起身,微微向瑾貴妃施禮,而后看向太后說道,“既然瑾貴妃在此,那嵐兒便先告退了,以免饒了瑾貴妃的興致。”
“那也好,嵐兒便先回去休息吧,最近琛王府事情也多,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
“是,嵐兒知道,多謝太后關愛。”百里嵐起身,目光若有若無地投遞到瑾貴妃身上。正是那樣別有深意的目光,讓瑾貴妃渾身發毛,好像自己是一只獵物,正被獵手緊緊盯著,毫無翻身的機會。
從坤寧宮出來,百里嵐就收起滿面笑意,眼神銳利地回身,看著那威嚴的宮殿。
“郡主?”春風在旁小心翼翼地問著。
百里嵐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而后吩咐道,“宮里安排的可都穩妥?”
“郡主請放心,都是出自百祥門的細作,手法干練,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很好。”百里嵐深吸了口氣,不由嘆道,“這里的空氣可真悶啊,簡直就像一個牢籠,可還是有那么多人為了進這牢籠,爭得頭破血流,真是愚蠢!”例如夙亦琛,例如夙亦翎,還有許許多多充滿了野心的家伙。他們以為這里是權利的頂峰,實際上,這里不過是斷送生命的墳墓。
自從小世子去世之后,歐芝蘭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整日里披頭散發,一言不發地縮在角落里。只要有人靠近,她就會像瘋了似的撲過去咬人,以至于坊間開始傳聞,說琛王府的歐側妃因為失去孩子而得了失心瘋。唯有英歌給她送飯時,她才會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像個孩子似的一口一口吃著英歌喂過來的飯。
就算是夙亦琛來探望她,歐芝蘭也會毫不留情地揮舞著雙手抓花他的臉。夙亦琛開始時還會耐著性子,請名醫前來就診。
可過了沒多久,他就受夠了歐芝蘭的瘋狂,開始整日避而不見,還在畫舫中包了一間上房,夜晚便留宿在那里。如此,京城的風言風語傳得更甚,有說夙亦琛薄情的,有說夙亦琛冷血的,當然,也有人說他笨。
因為從太子被廢之后,皇上對立儲一事態度曖昧,一直沒有確定太子人選。相比夙亦琛的不理世事,夙亦翎發動了全面進攻,不單處處為皇上分憂,還上下打點人脈,拉攏重臣。而且夙亦翎很聰明,他會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但最后的功勞要么推到大臣身上,要么歸功到皇上。
因此,皇上非但沒有對夙亦翎產生忌憚,反而愈加器重他,原本由太子負責的兵部總管一位,也交由夙亦翎負責。夙亦翎可以說是風光無限,不論是皇上還是朝臣,紛紛對其稱贊有加,儼然下一位太子的最佳人選。
反觀夙亦琛,整日渾渾噩噩,好好的王府回不去,總是鉆到畫舫去,找姑娘們尋歡作樂。曾經大有作為的琛王爺似乎就此墮落了,讓曾經對其滿懷希望者,大失所望。
雖然王府里亂翻了天,可百里嵐依舊做她的閑散王妃,在別院里悠哉不已。空閑的時候還會去李香蘭那里,看望秋子瑤兄妹。看著子瑤的手藝越來越好,百里嵐似乎聞到金子的味道。
不論外面多喧鬧,歐芝蘭似乎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雖然吃穿用度被削減不少,但這些對她似乎也沒有什么用處。
別人送來的飯菜,歐芝蘭會一把打翻,只有英歌親手做的,她才會傻呆呆地吃上幾口。王府中的人對歐側妃突然發病也很詫異。
按理說,一個母親失去孩子雖然會痛心,但歐側妃正得王爺恩寵,且年紀還輕,將來在生一個甚至多個都沒有問題,何必執著于一個還不到一歲的孩子呢?
眾人不理解,英歌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歐芝蘭,英歌心疼地蹲在她身旁,伸手將其發絲攏好,見左右無人,才小聲說道,“小姐,您這是何苦啊!您這樣不但趕走了王爺,更讓歐家對您失望。失去歐家的支持,您日后要如何在王府立足?”
顫顫地抬起頭來,歐芝蘭雙眸空洞,就如同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一般,“日后?英歌,我還有以后嗎?為了家族,我已經失去一個孩子,王爺他…”提到夙亦琛,歐芝蘭雙眸中瞬間被痛苦掩蓋,濃厚得令人窒息,“我已經沒有未來了,我甚至不知道現在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您活著的意義,是為小世子報仇!”
歐芝蘭愣了下,不再說話。
英歌沒有放棄,她扳過歐芝蘭的肩膀,雙眼死死盯著歐芝蘭,說道,“您剛剛不是說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嗎,那就恨吧,恨王爺的無情,恨家族的利用,就連王妃,也要恨她的置身事外。為什么他們都好好的,惟獨您要受這些苦難?既然天道不公,那就自己討回公道!小世子慘死,您不能就這樣消沉下去,他一個人在下面多寂寞?沒有人唱兒歌哄著他,要如何睡著?所以小姐,咱們要將那些人統統送到地獄,讓他們陪著小世子,伺候著小世子,我們就不用擔心他孤獨了。”
窗外明媚的光照射在英歌慘白的臉上,沒能溫暖她一絲一毫,在說這些話時,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似鬼一般。溫暖,已經與她們無關,從這一刻起,在她們心中只有刻骨的恨,和化不開的愁。
“你說的對,為什么那些壞人都還好好的活著,只有我的兒子死掉了?我要他們陪葬,統統陪葬!”
百里茜在京城已經呆了許多日子,近日就要隨著夫君回到雁城。在離開之前,她找到百里嵐,想再問些當年定南王慘死的內幕。
“關于內幕,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從太后對待我的態度看出來,她對定王府很自責。如果皇上對尤里之戰并無過失,太后不至于對我關照至此。”
“大姐忘了嗎,太后從小就喜歡你。咱們姐妹四人進宮,太后每次都會賞賜你些好東西。那個時候我們都很嫉妒你,覺得因為你是長女,才會享受這樣的待遇。”說到這,百里茜釋然地笑笑,而后看向百里嵐,淡然說道,“如今看來,太后獨愛你,也是有原因的。”
百里茜所謂的原因,不過是齊洛嵐身上獨特的氣質,但那個時候,百里嵐還只是百里嵐,與齊洛嵐一點關系都沒有,太后喜愛的也只是百里嵐。至于其中的原因,齊洛嵐也不知道,不過此刻她并不想探討這些。
“不,事情不可能那么簡單。長安無華曾經向我透露過,皇上是個極其善妒之人,而父王當年已經功高震主。可惜父王耿直,不曉得隱晦光芒,雖然一心效忠,還是會成為皇上眼中之釘。而且定南王府散了之后,咱們姐妹四人分散天涯,其中自然有家族之間的利益紛爭,但是我聽太后說過,她曾經暗中使力,讓家族的叔伯逼迫你們離開京城。而我,因為要嫁入王府,所以沒有離開。你仔細想想,太后為何著急將咱們送走?定然是她知道些什么,怕有人會對咱們不利,才暗中護送你們全部離開京城。”
聽過百里嵐的分析,百里茜面色變得慘白,她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大姐,你的意思是,皇上…”
“有些事,自己心里清楚就好!”還沒等百里茜將話說完,百里嵐便冷聲打斷了她,而后說道,“雖然心中有懷疑,但是我們沒有證據,唯有掌握充足的證據,才會知道當年父王慘死的真正原因。”
“那,大姐,我要如何打聽?”
“你只需要關注你夫君的一舉一動便可,如果發現可疑動跡,立刻派人去雁城的百祥門分舵找那的舵主,自然會有人將消息傳回給我。”
百里茜的腦筋已經有些轉不過來了,她呆呆地看著百里嵐,說道,“百祥門?那個江湖中最神秘的存在啊?”
“怎么,你知道百祥門?”
百里茜點了點頭,說道,“夫君雖然是郡守,但很多事情黑白兩道都要打點。而百祥門是他最想結識的,可惜這么久,他都沒有認識到合適的人替他引薦。”猶豫了下,百里茜才開口,試探性地問道,“大姐,既然你與百祥門中人相熟,不如…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