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杏妹竟然要成親了。
姜云山詫異的很,他是知道王阿杏定了親的,但總覺得王阿杏比寶青還要小一些,家里人定然要多留她些時日的。村子里經常有這種情況,就是姑娘小小年紀定了親,但姑娘家里頭的基本都把姑娘留到十七八,婆家那邊要三催四催了,姑娘家這才會把姑娘嫁出去,一個是多留些時日多干些活,二來這樣姑娘出嫁時也有排面,畢竟是婆家急著要娶過門的。
然而姜云山說什么也沒有想到,王阿杏家竟然這么早就要把王阿杏嫁出去。
畢竟,王阿杏這會兒說是叫十三歲,其實也不過十二周歲而已,還是個小姑娘。
王阿杏像是看出了姜云山臉上的詫異,她垂下頭,攪弄著衣角,喃喃道:“那家人養了兩頭牛,還算有錢,就是男人左小就有點殘疾,我娘說他們家想把媳婦早早討過去,幫著料理家務…”其實是她娘手上沒了錢,說反正都定親了,還不如早早把她給嫁過去,也好把那聘禮早日拿到手。
王阿杏自己是有些茫然的。
她知道姜云山一直把她當妹妹,她對姜云山的喜歡大概只能一直深埋在心底了,這也沒什么,可她才十二歲,她的人生就要這樣了嗎?
王阿杏茫然又有些無措,還有些害怕。
她娘仇視姜家,根本就不允許姓姜的出現在她的婚禮上,可她只要一想到后天就要成為一個陌生男人的媳婦,她還是本能的就想到了來找姜寶青跟姜云山。
哪怕是能遠遠的看他們一眼,也就夠了。
姜云山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我去。”然后又詢問似得看向姜寶青。
姜寶青也點了點頭:“后天是嗎?我也去。”
王阿杏抬起頭,原本想笑的,眼淚卻啪啪的落了下來。
王阿杏飛快的抹了一把臉,揮了揮手:“那我們后天見。”
說完,飛快的跑走了。
姜家那邊,李婆子跟周氏還在為著那三兩銀子慪氣,王阿杏這樁喜事正好成了她們的一個宣泄口,在外頭陰陽怪氣道:“那么小的閨女,嫁過去,怕不是要一尸兩命呦。”
這話恰好就讓王阿杏她娘聽見了,新仇加舊恨,王阿杏她娘直接端了一盆屎水就直接潑了姜家的門,指著李婆子的鼻子罵她就該絕戶什么的。
姜家跟王阿杏她娘確實是有仇的。
王阿杏她娘之前曾經懷過一個孩子,結果跟李婆子因著一點瑣事吵了起來,李婆子把王阿杏她娘一推,一個已經成型了的男娃就這么流了,甚至王阿杏她娘也差點因著這個去閻王爺那報道了。
王阿杏她娘簡直恨姜家入骨,尤其是這事之后,李婆子甚至還反咬一口,說王阿杏她娘是自己撞過來的,還說自己的腰也折了,仗著姜家一大家子人口眾多,問王家要藥費。
可憐王家,不僅丟了個孩子,還賠出去一百文的醫藥費。
從此,王阿杏她娘眼里就容不下姓姜的。
以至于這一日,王阿杏她娘聽見“一尸兩命”這個詞,受了這么大的刺激,直接給姜家潑了糞。
不過這事,在場的人挺多,都說李婆子嘴賤理虧,人家大喜呢,偏偏說這個來招人家晦氣。
李婆子倒是想潑回去,然而看熱鬧的都在那指責她,她愛臉面,黑著臉摔了門進了自己屋不出來了。
出了這么個插曲后,王阿杏成親那天,姜家關門閉戶,與旁邊貼了紅紙喜字喜氣洋洋的王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家在村子里人緣還算可以,又是成親這種紅事,這一日來送賀禮份子錢的人也不少。
雖然都是窮人家,但你三文我五文的,也是個不小的數目了,王阿杏她娘嘴角都要咧到眼上去了。
姜寶青跟姜云山過去送賀禮的時候,王阿杏她娘極其不待見她倆,正想往外趕,就見著穿著簇新的紅衫裙,頭上扎著紅發帶的王阿杏從待嫁的屋子里跑了出來:“娘,是我請云山哥跟寶青過來的。”
王阿杏她娘看著明顯還是個孩子,卻做了新嫁娘打扮的閨女,罕見的觸動了一絲慈母心腸,頓了頓,背過身去裝沒看見姜寶青跟姜云山,罵罵咧咧的往屋子里趕著王阿杏:“還當自己是個小孩子?都要嫁人了,這么冒冒失失跑出去!快點回去!”
王阿杏有些歉意的朝姜寶青跟姜云山笑了笑,便被她娘連推帶擁的給趕回了屋子里。
姜寶青默默的上前送了份子錢,不算多,但在這些村民里頭也絕不算少,十文錢,對于莊戶人家來說挺多了。
王阿杏她娘瞅了一眼賬房記著筆筆份子錢的賬本,見上頭寫著新加了一筆十文錢,哼了一聲,總算也不說什么要把姜寶青姜云山趕出去的話了。
姜寶青在村子里的風評不太好,但姜云山還是很得一些嬸子大娘喜歡的,很快就被一些來湊熱鬧的嬸子大娘給拉走問東問西了。
姜寶青瞅著空子,去了王阿杏待嫁的屋子。
姜寶青她大嫂在這陪著王阿杏,只是這些日子沒見,王阿杏她大嫂有些形銷骨立,瘦得脫了形,平日里合身的舊衣,這會兒有些空蕩蕩的掛在身上,看著有些駭人。
只是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氣色不好,往顴骨上涂了抹胭脂,提了提氣色。
王阿杏她大嫂見著姜寶青,神色有些局促的起身:“你們倆聊…我去外頭搭把手…”
說著,便往屋子外頭去了。
只是看著身子瘦弱的,好似一陣風吹來,就能把人吹走似得。
王阿杏見姜寶青在看著她大嫂的背影,忍不住低聲道:“我嫂子身子不大好了,我娘這會兒把我嫁出去,也有用喜事沖一沖的意思。”
姜寶青點了點頭,看不出什么神情來。
王阿杏欲言又止。
她沒說的是,她家里頭需要銀子,是因著她娘打算給她哥娶個新媳婦了。
當然,這事是背著她大嫂的。
這種丑陋的家世,王阿杏最終還是沒有跟姜寶青說出口,她看著姜寶青,眼神有些恍惚:“寶青,你能來送我,謝謝你…”
姜寶青見著王阿杏這身新嫁娘的裝束,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有些茫然,又有些蕭瑟。
姜寶青抿了抿唇:“沒什么,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