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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磊不短的從業生涯里,見識過各色人等,也曾為大導打下手,被耳提面命,也曾與巨星合作,談笑風生,同樣也受過不少大牌的鳥氣,練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自尊心。
“一、一方啊。”秦磊盡可能不讓自己委屈的掉下淚來,端著導演的最后一絲莊重,苦口婆心道:“其實吧,苗、苗總之前跟我說,說說說…”
曹一方氣沖沖的看著他,差點沒繃住笑出聲來,心里響起一首魔性的歌:
說說說說說你愛我,我我我說不出口,口口口口聲聲的說,對不起我有大舌頭 “說你一個人,既要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演好戲,又又得做劇組唯一的跟組編劇,我其實就很擔心。”
秦磊對自己如此緊張的心情,感到十分羞恥,偷摸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心情,腹誹不已,現在的年輕演員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目無尊長,隨意發飆,讓自己有點下不來臺。
然,念及方方面面的影響,他還是耐著性子,如今看曹一方的狀態,時機也已經成熟,便說出了他最終目的:“我知道,你很辛苦,你也希望已經完成的劇本不要再多修改,但是實際情況不允許啊…以前你沒有同時身兼兩職過,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可是,幾乎所有的劇組,劇本都是需要實時改動的,有時候,沒有跟組的編劇,就、就就需要導演自己執筆,我其實也愿意給你分擔掉一點,如果你…”
“秦導你不用說了,我理解。”
曹一方揉著太陽穴,半真半假的苦惱著,“我理解,我一開始確實想得太簡單,如果劇本真的必須不時的進行調整,那么我也不能堅持一字不改,但是我確實精力有限,我這四五天,加起來睡眠時間不超過二十個小時…”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黑著眼眶道:“太累了,我知道我不該沖你發脾氣,但實在是控制不住。”
秦磊看他終于收斂了一些,頓時更為放松,笑了笑,“這我當然能理解,做這行的很多人脾氣都不好,其實主要原因都是壓力大,睡眠少…”
這話倒是實在話,曹一方自己也深有體會,一旦太過疲勞,腦子簡直都不像自己的,身體里會有一個暴躁的靈魂,分分鐘接管了整個軀殼,宣泄情緒。
哦,關鍵還是對方得好欺負。
秦磊醞釀了下語言,終于搓著手道:“我承認,立項,籌備劇組,一直到正式開拍,這段時間的籌備太倉促,很多準備工作沒做好,客觀上增加了你的工作難度…這樣好不好,我再找一個副編劇,來幫你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修改工作,你呢,主要把把關,更多的時間可以專心拍戲,好好休息。”
曹一方坐在一旁,疲累的按著額頭闔眼休息,又是一聲輕嘆,似乎終于放下執著,點點頭:“也好。”
左右是剛剛開始拍攝沒幾天,臨時找個編劇來幫忙,時間上和預算上都不存在什么問題,既然已經松口可以修改,那曹一方完全沒必要執著于自己獨立處理那么耗費時間的瑣事。
秦磊內心暗喜,總算是進了一步,崔觀海這人情算是吃下來了,別說是曹一方了,就算是業內一些老資格的金牌編劇,口口聲聲一字不改的,最后磨著磨著,還不就都遂了導演的意思?
國內影視圈畢竟還是導演本位,導演才是話事人,再慫的導演,只要稍微有那么一點點斗爭經驗,難道還真怕了誰不成?
除了…
怕不講理的金主廣告商…
不講理的總局領導…
不講理的投資方…
不講理的出品方…
不講理的大牌明星…
不講理的地方領導…
也不怕誰嘛!
秦磊祭出最后的牌面,道:“那就行,我認識一個業內著名的編劇…”
“田安邦老教授怎么樣?”
曹一方忽然放下遮住臉的手,抬頭問道。
“啊?”
秦磊一時沒反應過來。
曹一方又問了一遍,秦磊才意識到他在說什么,畢竟是個導演,田安邦的名字在編劇界也算如雷貫耳,但這不是崔觀海指名要的那位呀?
秦磊只能尷尬道:“呃…這田老師好當然好,但以他的資歷,估計不太會愿意只是做個副編劇,而且他收費也比較高。”
“老爺子收費一直都不貴,算是業內中下水準。”曹一方早有腹稿,語速飛快:“預算的問題我問過苗總,他表示沒問題,而且田老師似乎很愿意幫忙。”
秦磊這會兒覺得有點不對勁,曹一方怎么像是早有準備了呢?
“但是…”秦磊思來想去,還是得再爭取一下:“田老師好像寫得大多都是歷史劇,古裝武俠劇之類的劇本,這諜戰…”
曹一方眼神微寒,笑意卻燦爛,“我這劇本初稿就是讓田老師做的修改,你現在看到的成稿,至少有五分之一是他老人家的功勞。”
“哦…原來還有這一出啊。”
秦磊目光閃爍,“但他年事已高,這匆忙過來,是不是也不太禮貌?我認識的那編劇人已經在…”
“秦導說得對,這是我疏忽了。”曹一方面露自責:“畢竟也是七旬的年紀,我不該千里迢迢把他特意喊過來,就處理這點小事。”
秦磊眼露喜色:“就是嘛,還是…”
曹一方看了眼手機時間,忽然站起身:“所以我得跟他道個歉。”他轉身往棚外看去,賈潮正帶著一個健步如飛的白發老人越過劇組的隔離線,朝這邊走來。
曹一方揮了揮手:“老頭子!”
田安邦拖著一個小行李箱,白發在風中凌亂,眼窩深邃,皺紋滄桑,頗有仙風道骨之感。
他循聲望來,月白開衫敞著,露出里頭一件印著粉紅色小豬的T恤。
他挺著大肚子,哈哈一笑,回應:“小伙子!我來啦!”
秦磊頓時傻眼。
是夜,影視城某飯店。
這回換秦磊捂著額頭,哀莫大于心死。
他對自己的心腹副導哀怨道:“這年頭,我堂堂一個導演,怎么連一個紅包都拿得這么燙手?”
副導喝著小酒,不走心的安慰:“反正你就實話實說嘛,崔觀海這么大的腕兒,也不好意思收回去不是?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沒能辦成,這也不怪您,崔娘娘什么人啊,那么橫的大腕,她不也不敢直接跟曹一方提要求嗎?還拐彎抹角的找您幫忙…”
“是啊,關鍵不是曹一方多紅,也不是因為這劇本是他寫的,關鍵還是…”
秦磊郁悶道:“我跟苗總沒他們倆走得近。”
副導繼續喝小酒,吃菜,點頭道:“是啊,他們倆是朋友關系,你們倆是雇傭關系。”
“所以說…”秦磊搖頭嘆氣:“人脈重要啊…這么的,我先發個信息給崔觀海,跟她說一聲,我把錢也轉過去,這樣我估計她也不好意思收。”
“嗯,有理,越是大腕越看重人脈,這錢要是拿回去,也忒不給面子了,不存在的。”副導說。
十分鐘后。
副導見導演看著手機沉默不語,問:“她回了嗎?”
秦磊搖頭:“沒。”
副導道:“據說崔觀海一向休息的早。”
秦磊苦著臉:“但她收了我的轉賬。”
副導:“…”
兩人拿起白酒小杯碰了一下。
“唉——!”
就在他們隔壁的飯店,曹一方請崔觀海吃了個夜宵。
當曹一方主動詢問她對于汪曼春這角色的修改意見時,崔觀海激動的點了一道眾多明星曾打卡的牛肉烤串,甚至還點了一扎啤酒。
她可是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都在節食減肥的胎生食草動物。
可見心情多美麗。
“來,啥也別說了。”崔觀海拿起酒杯跟他用力一碰,泡沫撒在桌上。
“干!”
“那就這樣。”曹一方吃干抹凈,摸著肚子笑道:“其實崔娘娘你愿意來,我特別感謝你,沒有一個創作者,希望自己的作品被拍成狗屎,這個角色的形象,一直在我腦子里盤桓…既要美艷,又得霸氣,還需柔腸百轉冷如霜,除了你,我實在是想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
“這么說就太客套了吧!”崔觀海心情倍棒,主動給曹一方倒了杯酒:“別不把我朋友啊,你曹一方寫的第一部劇,我當然得捧場啦!”她擠了擠眼睛,玩笑:“就算是爛片我都捧場!”
曹一方也擠眉弄眼的指著她,語氣賤到夸張:“違心了吧!”
崔觀海哈哈大笑,回指過去,難得在酒氣的作用下格外放得開,“討厭!”說完,自己都被自己做作的語氣逗笑了。
一頓飯吃完,曹一方把自己背誦過的臺詞,用豐滿真摯的表演,重點說了一遍。
“我知道娘娘你是賣我一個人情,我心里有數,這個角色本來就很豐富,劇本里沒寫出來,沒關系,我讓田老師幫忙填充,汪曼春清純的青蔥歲月,她和明樓的回憶,都可以拍攝出來,讓人物更加豐滿…”
“我保證,你這個角色,在層次上給你足夠的發揮空間,絕對不會讓你崔觀海簡簡單單的演個過目就忘的配角。”
“你永遠,都是獨一無二的女主角!”
“這么加戲,會不會真加成女主角了?”
“本來就是女主角,這劇三個女主,女三號也算女主角,沒毛病…哎,與墨你輕點!”
曹一方的酒店大套間,此刻賈潮和田安邦都在,他自己則半仰著坐在沙發上,眼睛上覆蓋著熱毛巾,據說有助眠的薰衣草精油,聞著確實還挺舒坦。
歐陽與默則在幫他頭頂按摩,她號稱可以舒緩疲勞。
田安邦看得老眼發綠光,“腐朽的資本主義享樂階級…”
歐陽與墨乖巧道:“一會兒我也給您老按按。”
田安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敢情好。”
賈潮翻了個沒人看得出的白眼。
曹一方剛被折磨了兩天,基本上就猜到往后有的是麻煩,而且他發現崔觀海這位大女人安靜地出氣,便叫歐陽與墨這個套話達人去跟多位演員的助理都聊了聊。
娛樂圈是個很少有人能閉上嘴的地方。
崔觀海的助理很快就讓與墨得到了足夠多的信息,于是她在轉告曹一方,曹一方經過了艱苦卓絕的思想斗爭,決定還是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上。
主動送個人情,崔觀海不但更開心,而且也不好意思再提出過分要求。
賈潮不太明白:“曹老板,干嘛搞的那么累,既然你本來就賣給崔觀海人情,那就讓她找來的編劇改唄,還特意把田老師請過來干嘛?”
曹一方把熱毛巾攤開,蓋住了自己整張臉,聲音悶悶的,“我可以送她人情,但我不送,秦導不能搶。”
看著如今一副大佬做派的曹一方,田安邦目光深深,卻沒有說什么。
歐陽與墨一邊按,一邊說:“你傻不傻,既然要送人情,那當然得讓人知道是誰送的啦?不然結果都一樣,人情債卻成了崔觀海欠秦磊的了,虧不虧呀!”
說罷,沖著毛巾臉膩聲問道:“是不是呀老板?”
曹一方道,“聰明。”
賈潮不屑道:“我聽著都累。”
曹一方沒好氣的回應:“我做著更累,我特么的也想好好拍戲,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
掀開毛巾站了起來,他走到田安邦身邊,道:“老頭子,那這回辛苦你了,也不用給她改動故事線,就增加點回憶的內容就行,你要是喜歡,多加點她跟陳玄祎的感情戲也成。”
同樣是要改劇本,讓田安邦來至少他是放心的,以他的水平,肯定不會亂改,否則要真讓崔觀海請個不清不楚的編劇來,到時候把劇情改得面目全非,然后曹一方天天跟人家忙著吵架撕逼?
沒意思。
曹一方突然覺得真沒意思,這么拍戲有點累。
田安邦點點頭:“小事一樁,我最近正好沒活呢。”
曹一方也點點頭,微笑看著他。
賈潮和與墨也都欣慰的點點頭,看著老頭。
曹一方笑得有點久,莫名道:“所以…老頭子你…還有事嗎?”
田安邦恍然驚醒:“合著你們等我走啊?不是!那…那小姑娘不是說要給我按摩嗎?”
眾人皆暈,這老頭真把客氣當福氣了。
曹一方扶頭往臥室走:“那我先睡了,明天又得早起,我快猝死了要…明天記得跟導演說一聲,后天能不能下午再去片場,我補個覺。”
“好的!”與墨回應。
片刻后,曹一方又從臥室探出身子:“那個…趙子龍,看著點,按好了把田老師送回去睡覺。”
賈潮頓時把警惕的目光,鎖定了色迷迷的田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