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頓告別飯吃完，曹一方和馮田就要回到各自的生活節奏中去了，如無命運之手的意外安排的話，這二位曾經那么相似的演員，往后的路將會是云泥之別，難有過多交集。
曹一方帶著自己的二人團隊，坐上了一輛片方安排送行的商務車，賈潮和歐陽與默兩人坐在中間的位置，他們此刻倒有點像沒心沒肺的孩子，嘻嘻笑笑的討論著最近的新聞。
賈潮短租的別克車已經到期，這位司機是劇組方面派來的，之前聽他自我介紹，是華盛公司總經理的司機，曹一方大概明白了華盛的意思，起碼他們在不知道苗迎松和邱丕的矛盾是誰挑起的情況下，對于之前片場發生的矛盾，是持中立態度的。
曹一方當然也不會再矯情，多一個朋友多條路，沒必要為了裝13得罪太多人。
一個人坐在車子最后一排偌大的空間里，曹一方讓車窗放下了一半，看向車窗外灰蒙蒙的首都街道，此刻正駛過五四大街，他很客氣的跟司機說，希望能在京城繁華的中心地帶逛了一圈，然后順便去接個小動物。
曹一方又戴上了喪神送的那副蛤蟆墨鏡。
涼風撲面，漆黑鏡片倒影著灰蒙天穹下的寬闊街道和建筑，中國美術館像個小宮殿，那黃色的高聳閣樓在鏡片中一閃而過，接著又是一大片形貌相似的低矮建筑。
他腦子里在回響，馮田剛剛沉思過后的那番回答。
馮田咧開嘴，露出一口煙草熏久的大黃牙，艱澀卻故作輕松的一笑：“那還是別重來了，我這輩子怨氣太重，窮病難醫，要是給我改頭換面大火一把，嘿，我怕我變成這輩子最看不起的樣子。”
曹一方問：“什么樣子？”
馮田說：“拼命摟錢的樣子啊。”
馮田的平庸的老臉，在方才那火鍋蒸汽的氤氳中，寫滿了一世艱辛和不忿。
曹一方拿開了墨鏡，他這張凌厲俊逸的臉龐，在京城的灰霾薄霧中卻越發清晰，眼眸如墨沉如鐵。
兩張臉仿佛重合在一起，剛剛的馮田，此刻的他，同時低聲念了一句：“人壽有盡，物欲無窮，金錢永不眠。”
京城和江海市是經常被人拿來做對比的兩個一線城市。
其實沒什么好比的，一個是國家首都，文化中心；一個是商業之城，金融魔都。就單看城市的表面，看看那些迥然不同的街道和建筑物，就可以發現兩個城市截然相反的氣質。
曹一方還沒有好好逛過京城，只是在車上看，發現這邊的主干道簡直寬的沒邊，建筑物也特有規矩，譬如接近市政府的區域，周邊的樓房就像被無上威壓生生的摁了下去，清一色的低矮小樓，沒有一棟敢高出政府大樓。
街道交通也設計的十分刻板井然，一種威嚴的壓制感油然而生。
好在離開了這一片核心區域，接近了市井小弄，這種感覺便驟然間煙消云散。
大約坐了四十分鐘的車，車子停在寵物醫院門口，曹一方他們幾個都等著，自己獨自走了進去，一位穿著粉白制服的女護士，很親切的招待了幾句，然后帶他去看那條小臟狗。
原以為寵物醫院里，貓貓狗狗都過著類似大爺般的舒服日子，結果曹一方看到小臟狗的時候，它正被關在一個狹小的鐵質狗籠里，一身臟毛都被剃光了，倒是清秀了不少，可也顯得更加瘦骨嶙峋，加上身上腳上都打著繃帶，有氣無力的趴在那里，看起來狀態一點都不好。
它身邊還有許多籠子，這會兒大多是空的，于是看起來更是格外孤獨可憐。
“可以帶走了嗎？”曹一方問道。
“哦，可以了，檢疫證明已經辦好了，飛機托運問題也不大，我這邊已經準備了寵物專用航空箱，里面有飲水器，我等等再給它穿上尿不濕。”
護士笑著說道：“其他的倒沒什么，它主要是外傷，現在已經沒有大礙，營養不良的問題還需要好好調養…”
曹一方看它的模樣有點擔心：“這狀態看著不太好啊，真的能托運啊？小型客機遇到氣流還是挺顛簸的…”
護士滿臉心疼的看了它一眼，聳拉著眉毛說：“唉，小家伙可能是外面吃得苦太多了，也可能是因為惦記著前主人，整天郁郁寡歡的，叫都不叫一聲，主任說它可能有點小抑郁…”
曹一方喊了一嗓子：“傻狗。”
小臟狗好像這時才發現某人到了，耳朵動了動，然后漫不經心的扭過頭來，往門口瞅了一眼。
嗯，就瞅了一眼。
然后眼睛突然就亮了！
它忽然麻利的在籠子里站了起來，由于動作太快，狗頭在籠子頂部撞了一下，它甩甩腦袋，脖子低著重新站好，然后歪著腦袋打量了曹一方一會兒。
接著咧開嘴，搖尾巴。
“嗷嗚——！”
曹一方看著護士：“抑郁？”
“嗯…可能是假性抑郁。”護士摸著下巴一本正經做名偵探狀：“跟假性近視差不多那種…”
曹一方提狗走人的時候，心情還是十分愉悅的。
但是等他到了機場，想法就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給謝妍婷打電話：“喂，小謝啊…”
“小謝你妹啊…”謝妍婷沒好氣的笑道：“什么事，有話直說！”
曹一方又戴上了久違的口罩，戳在機場大廳檢票口旁，身后是賈潮與墨，腳下是那條臟狗的航空箱，臟狗還在瞎嗥，他示意賈潮把它拿遠一點，然后對著手機有氣無力道：“還有一周你就生日了吧？我送你條狗…哦不是，送你個生日禮物好不好？”
“喂喂…你剛剛說漏嘴了吧！你說要把狗送給我！”
“昂…既然你已經聽到了，這個禮物你喜歡不喜歡？”
謝妍婷拒絕的很干脆：“不要。”
曹一方驚訝道：“沒想到你是這么沒愛心的小菇涼！大家都喜歡狗狗，你怎么就不想要？！”
謝妍婷反問：“那你怎么不想養，明明是你救得它吧？當時還口口聲聲自稱爸爸來著…說什么爸爸給你逆天改命之類的…”
曹一方捂著額頭，心累道：“剛剛一路過來太吵了，吵得我腦殼疼…賈潮都快跟他吵起來了，我想了很久，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當父親的準備，毛孩子什么的，還是讓更具有母性光輝的你來養比較合適…”
高帽子戴的好好的，曹一方本來只是想盡力說服謝妍婷，結果說著說著，就不對勁了。
“所以啊，我也不喜歡養太吵吵的小狗。”
謝妍婷語氣低落了一點：“你…好像一點都不關心我，所以一點也不了解我。”
曹一方驚了：“哈？何出此言啊？”
謝妍婷忽然出題：“我問你，我最喜歡的動物是什么？”
“呃…”曹一方沒想到話題拐彎如此之快，一時之間還真沒想到，隨意插科打諢道：“科莫多巨蜥？”
“我的手機壁紙是貓咪。”謝妍婷道：“電腦壁紙也是貓咪…就連跟你聊天時發的表情，也都是貓咪…”
接下來，這個話題徹底跑偏，謝妍婷和其他女生不一樣，她不會暴脾氣罵人，但她和其他女生也一樣，一旦感覺自己男票不夠關心和重視自己，那么久了連一些基礎信息都沒意識收集，就很不開心。
然后就是很長一段時間，用來溫柔的指責，順便委屈。
曹一方一臉懵逼，他只是想把狗送出去而已。
最后時間來不及了，曹一方只能讓賈潮和與墨先去把狗還有行李進行托運，然后輕聲細語的哄自己女朋友，直到登機。
飛機上，曹一方在思考自己未來的婚后生活，大概是個什么情況，忍不住問賈潮：“哎，你說女孩子是不是都會越來越啰嗦？再漂亮再溫柔的，婚后也會…”
賈潮瞇著眼睛：“老板，這個問題，問我就沒意思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