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的一種情緒表達,任何一個人去演,都可以通過睜大的眼睛,用力的肢體和響亮的嗓門,表達出憤怒。
但是很少有人能釋放出鋒芒。
一個年少輕狂俠客的鋒芒。
氣勢這種戲,說玄就玄,說簡單也簡單,一張人臉無非三庭五眼,一個身子無非也就五肢加個軀干,所有能表現出來的內容,都是通過這些自己能控制的身體部位,來盡可能的做出精妙組合。
但真要做到就太難了,許多人只知道雜技表演對身體控制的能力殊為不易,卻不知道好的演員在對身體和表情微妙的控制方面,更是神乎其技。
那是在一瞬間擰作一股的精氣神,不但需要絕對投入的情緒,還要有穩定的把控能力,不然表演就會失控,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咆哮帝。
顧嚴大爺面露欽佩,其他小伙伴則目瞪口呆。
他們知道曹一方演技好,但之前他并沒有這樣的爆發戲份,所以直到這時才見識到他的氣場之強,在兩個老戲骨面前,居然絲毫不落下風。
直面這股氣勢的陳玄祎更是吃驚,因為他知道自己看似接得住戲,甚至還能比他強上一分,靠的是角色屬性壓制,而非演技。
他表面不動聲色。
攝像機在導軌上移動,此時拍著陳玄祎的表情。
陳玄祎身為蜀山掌門,自然不能跟一個不懂事的后輩一般見識,他的壓迫力一放即收,眼神也溫了下來:“我是為了保護她。”
曹一方哼聲冷笑:“我信了你的鬼話!”
陳玄祎卻不看他,眼神遞給了吳玉:“師弟,你的徒弟你管教。”
吳玉低頭看著前面的地面,像是在思考合適的措辭,然后他忽然側眼打量起了這個師兄:“我也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靈兒是女媧后人,為何還要把她關進鎖妖塔?鎖妖塔那是什么地方?收攏萬邪之地,里面的妖氣鬼氣對她會造成多大的傷害!”
陳玄祎輕輕的閉上眼,眼皮子微顫:“師弟,你可知道我擅推演,我將她禁于鎖妖塔,確實是為了護她周全,躲過一場驚世浩劫,七十年后,我自會放她出來。”
吳玉皺眉:“什么浩劫?”
“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陳玄祎微睜開眼:“何必苦苦追問?”
吳玉一下子氣就上來了,上前兩步,盯著陳玄祎:“你要把兩個相愛的人分開七十年!你要把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女關上七十年?你連一個理由都不給?!”
陳玄祎在堂中踱步,背后是碩大的天地二字:“七十年只是一個期限,是李逍遙的一個期限…”他的眼神看向曹一方,目光中有些悲憫。
曹一方不可思議道:“你想等我死后,才放出靈兒?”
他聲音放輕了,說道最后時,眼眶用力,似乎聽到了什么太過荒謬的事情。
“這樣對他們兩個…或者對他們三個人都有好處。”陳玄祎說道。
“荒唐!”曹一方直接抽出了劍,斜指著地面,怒容滿面:“你憑什么…一個想法一句話,就要靈兒受七十年的苦!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這豈不是生不如死!”
“何謂苦?”陳玄祎轉頭,灰色的眉毛下,眼睛像要看透人心:“塔中孤宿是苦?愛人離世是苦?相思是苦?嫉恨是苦?若心難安,人間何處不苦?”
曹一方和吳玉都是一種既怒又懵的表情。
“苦非苦,樂非樂,只是一時的執念。”陳玄祎再次轉身看那石碑:“仙人圣境,冤鬼地獄,唯一心爾,如果你們能看透這一點,便離得道不遠。”
“呵呵…”吳玉氣急而笑:“又是這套說辭。”他指著陳玄祎的鼻子怒道:“當年也是你口口聲聲說的道!道道道道!你的道就是絕情絕欲!你的道就是讓青兒去送死嗎?!”
陳玄祎面色沉寂了下來,隱現悲慟。
“那就是她的道。”
曹一方咬牙切齒的說了三個字。
“死…變…態。”
他手上持劍,轉身便走,一副老子要去街上砍幾個人出出氣的架勢。
吳玉轉身看他,沒說話,陳玄祎開口道:“你去哪兒?”
曹一方繼續往前走,眼看著就要跨出門檻:“我去救靈兒出來!”
陳玄祎一揮長袖,外面的工作人員接受到副導演指令,立刻把門推上了,兩扇木門啪的一聲用力關上,阻隔了曹一方的腳步,營造一種掌門一切盡在掌握的牛逼感。
也阻隔的一定的光線,燈光師調節了一下打光板的位置和燈光亮度。
曹一方被迫止步,轉身瞪視著陳玄祎,怒氣在蓄勢待發。
陳玄祎仙風道骨又一拂袖,負手而立,淡淡吐出三個字:“我不允。”
那眉,那眼,那下巴,那高傲的嘴臉。
這個表演的方式看似波瀾不驚。
實則…
吊!到!炸!裂!
曹一方眼中有刃,二話不說直接出手,由下而上,一劍撩天!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吳玉喝道:“逍遙!別動手!”
但顯然已經遲了。
陳玄祎以指為劍,身子動也不動,只是以臂帶動指尖,往身旁一掃。
煙火師預設的小炸點屁啦啪啦炸成一片,不過沒有火焰,幾乎都是白煙。
畢竟是室內戲嘛。
接著就是一段隔空的武戲。
一方面曹一方飾演的李逍遙,使出御劍術,在屋內輾轉騰挪,姿態飄逸且鋒利;一方面陳玄祎飾演的劍圣,八風不動,單手捏劍氣,穩穩控場,反壓李逍遙。
這整場戲,除了幾句臺詞有雷同,其他幾乎全都是原本劇本里沒有的。
而后酒劍仙眼看著徒弟不支,酒劍仙也忍不住拔劍加入戰局。
煙火炸裂,攝像機在導軌上快速移動,快速繞著圈,環繞這三位演技大能,拍攝這這一幕精彩的打戲。
加入后期特效會精彩的…
眼下雖然沒有特效加成,好歹有點小爆點,況且外行也就罷了,此刻一眾演員看著三人妙至毫巔的精彩表演,只感覺渾身雞皮疙瘩都浮了一層,頭皮發麻。
這是大神級的表演!
最后,酒劍仙被劍圣單手制住,李逍遙倒在地上,還在掙扎往前。
“師兄。”吳玉被陳玄祎的指尖點著肩膀,看著有些僵硬,可眼神悲愴:“我們是人…活生生的人…我們不懂你的道,我們活著,也不是為了道。”
陳玄祎有些動容,但還是抿著薄唇,看著地上那人。
曹一方掙扎著往前爬去。
他演的是一種…精疲力盡的堅持。
他爬得很艱難,每挪一寸,就好像用盡了力氣。
劍已經被打到了門口,他手上沒有劍。
他終于爬到了陳玄祎身前。
他連抬頭的力氣也沒有。
于是他顫抖著抬起手臂…慢慢的…握緊拳頭…
打了一下陳玄祎的膝蓋。
然后手臂無力的摔在地上。
陳玄祎的面部表情出現了松動,他再次閉上眼,點點頭:“好吧…”
他低頭看著曹一方,松口說道:“我讓你進鎖妖塔。”